路一明的的姨妈嫁给了一个广府人,一家人常年在广府定居。从前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每逢放暑假,他都会去她家里住。广府人爱吃早茶,以肠粉、叉烧包、虾饺为代表。姨妈一家人是酒楼的常客,连带着路一明离了回家也吵着要吃早茶。
“广府的饮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我在广府的时候,每天都会去酒楼买奶黄包。说来也怪,我怎么吃都吃不腻。每天五个,雷打不动。我吵着让我妈专程去学,但她每次做的都不对味。”
颜琰羡慕地看着神采风扬的路一明:“李阿姨可真厉害啊。”奶奶在世的时候,教会她做过不少点心。她和爷爷都对奶黄包情有独钟。这种包子香甜可口,内陷细腻绵滑,喜欢吃甜的人吃过之后很难不爱上。
“噗,可别提了。她后来跟我说,路一明你再吃不腻我都要做腻了。”路一明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落在颜琰的眼中,变成了一种不自知的炫耀。被爱包围着长大的人,眼里永远散着光。很难觉察到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他们习以为常的东西。
“没办法,我只好在外面买咯。可惜南岭这边的奶黄包全都是货不对板,卖的是流沙包。后来我妈后来只在心情好的时候做,我都想自己学了。我不是什么厨房杀手,但奈何对厨艺一窍不通。”
“那下次早餐我来做奶黄包吧。”
“那我可就有口福了。”
锅里的水很快沸腾起来,烟雾不断升腾。路一明站起身,拿起颜琰的碗,把菜夹了进去。
“谢谢。”颜琰接了过来,动起了筷子。
热气翻涌,两个人吃得大汗淋漓。路一明时不时盯着颜琰看,生怕她因为觉得麻烦而不开口。每每煮完一点东西,他就先夹到她碗里。见她的筷子不曾停下来,他才放下心来自己吃。
蘸料里没什么辣的,颜琰却吃得满脸通红。她吃得很专心,不敢让一点汤汁残留在嘴角。她的嘴唇泛起了血样的红色,如鲜艳的红宝石一般。
路一明看着她的吃相恍惚了神。平心而论,她不是那种五官精致、长相艳丽的女孩。但越是盯着她看,越能发现她面孔的淳雅婉丽、秀润灵动,眉目间带着清隽的书卷气。越是相处久了,越是能发现她身上违和的、超越年龄的成熟感。
只有在这样吃饭的时刻,当她心无旁骛的享受美食时,才能捕捉到一丝天真的孩子气。连带着他也胃口大开。
如果没有铃声的打扰,这种温馨的气氛或许可以一直持续着。
“喂,爷爷。您身体还好吗?”接到颜茂山的电话,颜琰的脸上满是笑意。
对面那头的爷爷听起来精神不错,说话中气十足:“那肯定啊。我现在吃嘛嘛香,最近还学了画国画呢,改天给你过过眼。小琰呐,想爷爷没啊?”
“那肯定啊,最想你这个老宝贝了。”用词之肉麻,显然是撒娇惯了。
“哎,老了老了,老宝贝不中用了。我今天听人家说,你章爷爷病了,你抽空去看看他。”
“好端端的出什么事儿了?我放学就过去看看。爷爷,你在那边孤苦伶仃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有你安叔叔照顾呢。倒是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放假了来北和看我就行。”
北和是座海滨城市,风光绮丽,气候宜人。
自从老伴徐霞去世,颜茂山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毛病越来越多。几个老伙计和小辈总劝他过去颐养天年。有专人照顾,有好友相伴,养身体的同时还能学点东西,对年迈的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等到颜琰上了初中可以生活自理,颜茂山没了担忧,多年相伴下属安景才便去北和定居了。两地之间路程稍远,往返并不方便。从南岭到北和乘高铁要5个小时,坐飞机要4小时,算上从家到车站机场的时间,要花上大半天时间。
祖孙两个都舍不得让对方太过折腾。除去寒暑假探望,颜琰和爷爷约定好隔叁差五就打电话说上几句。没想到这退休的老人家比她一个上学的孩子还要繁忙一些,接电话看心情,打电话看有没有急事。
“好了爷爷,我这边打雷了,信号不好。下次再跟你说,拜拜。”
屋外骤然下起倾盆大雨。漆黑的夜幕里有一道电光闪过,雷电一声接着一声,似乎要捅破了天。
卷卷害怕得夹紧尾巴,冲向颜琰的腿脚下,试图扑进她的怀里。
“我来抱它吧。”路一明搁下筷子,起身走到她,把狗放到了自己腿上,温柔地抚摸着它。
按理来说,刚刚的一通电话应该与他毫不相关。他的教养也不允许他故意探听他人的家庭情况。然而对颜琰的好奇却怎么都压不下去,迫使他违背了自己多年固守的行为准则。
“你家以前就住在逸景花园吗?”路一明出国不过是一年多以前。在他家买房住下来到他离家的这段时间里,隔壁的房子一直是空荡荡,永远见不到人影。
“我很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住过一段时间。”
那几年徐霞身体还不错,还有精力照顾她,祖孙叁人很是享受了一段天伦之乐。然而好景不长,她生了一场大病,没能熬过去。颜茂山怕住在这里触景生情,外加时不时往医院里跑,一家人便搬了出去。
“怪不得了,我从搬进来就没看见过你家住人。我还一直很好奇,隔壁邻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每年那颗橘子树结果子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家主人什么时候在呢?没人吃的话我帮忙捡了多好。”
颜琰忍不住抿笑:“原来我家橘子树让你惦记了这么久啊。”
“那当然。不过现在,我可不止惦记橘子树了。你家的好东西太多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家还有什么宝贝值得惦记的。”
“还有你哦。”
视线交汇,颜琰的心尖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艰难地屏住呼吸,试图平息自己的内心的焦躁不安。这是一个成年人对孩子的玩笑话,还是一个男性对一个女性的欣赏和宠溺呢?
她无法断定,错觉是从哪一刻开始产生的,致使她萌生出变质的感情。
她的思绪已经乱成一个紧密缠绕的线团,无人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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