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待她说些什么,表情便不打自招了。
“夫人如何得知?”
夫人将目光投向忙着平整土地,清扫草丛的仆役和婢女,“范屠派人来过数次,均是为了借粮食的事。
“他行事素来霸道,郎君有此举,怕是他忌惮郎君,对郎君不利了?”
“……也称不上不利。”她有点尴尬,对她来说,这一类的地痞无赖黑恶势力惹她跟上门送钱区别也不大。
但是街坊邻居们不同,若是范夔的打手狗急跳墙,对这些平民下了手,那就很不对劲儿了。
“此皆我家之过。”
夫人突然敛容拜了一拜,吓了她一跳,“如何能这么说呢?”
“郎君并非此处之人,又无半个知交故旧,反因我家略积薄财,引来恶徒觊觎而累及郎君,如何不是我家的过错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
虽无知交,但故旧也还慢慢地有了几家。
东三道上的邻居们,有鸡贼的,有聒噪的,有刁蛮的,还有偶尔不讲公德心的。
但都跟她有点儿关系。
每一个同她有点儿关系的人,都很宝贵。
天已经完全地黑下来了。
狂风愈急。
街坊们将大小不一的简陋帐篷搭在一起,听着远处滚滚雷声,也觉得这样还不错。
只有陆郎君一个留在外面,披了个油布改的斗篷,守着火堆,替大家守夜。
但这样的风雨夜里,怎么可能有蟊贼来偷东西?
有好心的劝了他几句,请他早点寻林子里去避避雨,他听过之后道了谢,也未曾挪动半分。
虽说这位陆郎君品行高洁,行侠义事,但他有时候吧……
雷声渐近,这样的嘟嘟囔囔声渐渐消了,有妇人起身,小心看一看粮食是否收进了帐篷中,铺的油布又是否稳妥。
这一桩是最要紧不过的,受了潮的粮食吃不得多久,便要发霉,任什么事都比不得它。
群山之间,频频被闪电照亮,偶尔一个惊雷落下来,劈在远处一棵老树上,炸开一片刺目电光。
这样的天气到底能不能上树?咸鱼有点摸不准。
但这样的天气不适合拉弓射箭,只要对诸般武艺略有涉猎的人便一清二楚。
因而她并没有消耗掉所有耐心,就只是那样随便地等了一等,戌时未过,山脚处便转出了一群提着火把的人。
雨有些大了,打在油布上,噼噼啪啪一片,声音密集又响亮。
这样的雨滴频频砸在火堆上,要不了二十步的时间,火堆便被砸熄了。
但这一片山坡上,有那样二三十支桐油裹了布制成的火把,便是再大的风雨,一时也该够用了。
她站起身来,遥遥地望向他们,那群人也停了脚步。
火光之中果然有个四十余岁的汉子,一脸的络腮胡子,生得十分高大,堪称威猛,一群人前呼后拥着他,竟然也能看出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度来,也不知道董太师年轻个十几岁时,是不是也是这幅模样?
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咸鱼脑子里闪出来,她赶紧晃一晃,把它晃出去,这样的小动作其实同那群人没有半点关系,但却像是给他们发了一个什么信号。
范夔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神情却愈加狰狞起来。
不待他下令,两边四五个健仆拔出环首刀,便冲了过来!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这样的天气下,即便是神射手也是无能为力的。
因而她身体微微前倾了一分,伸手向背后去,将那柄裹着黑布的武器拔了出来。
“黑刃”并非什么通体乌黑的异器,它仅仅是一柄看起来比正常佩剑更长些的重剑。
汉剑通常长三尺,“黑刃”则足足四尺有余,这令它比起普通长剑重了许多,常人难以单手挥舞。
但这柄剑在她的手中,却轻如无物。
这个名为“陆悬鱼”的少年从未听闻有什么出身。
东三道上那个属吏张缗往渡口去押了一趟差役,路上捡回的乞儿罢了。
羊屠家的那几个帮佣皆如此说,因而范夔也从未怀疑过。
这世上就是有那般天纵奇才,哪怕从未受过什么训练,自然也能开弓射箭,射得精准。
若他身形灵巧,擅长几路拳脚,虽听起来难得,但也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范夔是个谨慎之人,甚至心中估量过,说不准那少年也会几手剑术!不能不重视!
但眼前这一幕完全不同!
他家那几个儿郎亦是摸爬滚打,经过阵仗的好手!寻常壮汉在他们手中也取不了巧!何况而今他们手持兵刃,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
少年拔出长剑之后,未曾与他们白刃相交,他确实身形灵巧,也确实会几手剑术,因而第一人冲过来时,那柄长剑好似对准了他的胸膛,就那样从胸前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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