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营寨未布鹿角,未挖壕沟,甚至连哨塔上的士兵都在打盹。
营中一片寂静,偶闻鼾声,只有寥寥几只火把在尽职尽责地工作,但除了她之外,竟然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它们的工作态度。
她在暗处张望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她的士兵们。
“你们不必冲进去,”她说,“待我冲进营中,你们只管大喊便是。”
身后的士兵们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
她摘下三石弓,弯弓搭箭,将一个哨塔上还清醒着,坚持没睡的士兵射倒,然后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营寨门口。
……这门也不结实,世风日下,军心不古啊,她上去推了一推,感觉很有点悲伤。教导主任的陷阵营可不会将寨门关得这样潦草,守营门的人至少就要两班,她走近二十步以内便要敲起金柝,怎么会让她轻而易举来到营门下,拔出黑刃,一道电光闪过,营门便碎裂一地!
“什么人!”
“敌袭!”
“有敌——!”
她回过头,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大声鼓噪,击破敌军士气时,那群探头探脑的小东西见她这般神勇,一张张脸上立刻也显现出了十足的信心,然后——
他们硬是没喊出声来。
……其实她早该知道,这群人昨晚已经把破锣嗓子都喊哑了。
她认命地一甩黑刃,转过头去,重新准备奔袭至博陵守军的营中时,身后响起了震天的战鼓!
二爷总算是赶到了!不仅赶到了!而且带队冲锋了!骑着马一股风似的,就从她身边过去了!而且特别高情商地没有抢她的人头,而是冲进去先给旗杆砍倒,然后摘下一支火把,对准了主帅营帐就丢了进去!
金鼓齐鸣,喊杀声震天,不需要她在营地里搞什么大屠杀,昨晚的那一幕就会再次上演,这些惶惶然的士兵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不知道哪里又有战友,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有人拿着武器,仓皇四顾想要逃出营地,于是不管什么人挡在身前都是一刀;有人没拿武器,于是抱头鼠窜,在营地里横冲直撞,是被捅死在先还是逃出营地在先就全看命。终于一个肥头大耳,一身细丝里衣的男人光着脚从帅帐里跑出来了。
“来人!来人!”他满头大汗地嚷道,“你们是聋了吗——!”
“他们有点忙,”一个少年兵跑了过来,“我来成吗?”
于是博陵校尉韩固指着已经点燃的帐篷,跳着脚冲他大叫,“我的金饼在里面!你这贱奴!快去与我取来!”
那个少年二话没说就冲进了火中,忠心一片甚至令韩固也为之动容!他短暂地被这股感动裹挟着,决定如果他能将那一匣金饼带出来,他可以赏他一个!
片刻之后,那少年果然跑了出来,衣服被熏黑了,头巾也烧出一个大洞,整个人狼狈无比,可是他打开了匣子,那闪亮亮金灿灿的玩意儿立刻让韩固心里踏实下来。
“快!”他一边想要将匣子抱过来,一边嚷道,“快护送我逃出这里!”
少年一闪身,避开了他的一双手,“为什么要逃?”
“你这贱奴傻了不成!”他满头大汗,“我再不逃,岂不是要被贼所擒?!快把金饼给我!”
“这个?这个不行,”少年看了一眼匣子里的金饼,将匣子盖上之后,夹在腋下,然后一只手亲切地抓住了他的衣领,“而且你也不必再逃了。”
韩固此时有些后知后觉,他似乎的确没在营地里见过这个少年,但这千余兵士他本来也不认识几个。
“你和你的金子,”满脸黑灰的少年立于火光之中,笑容却灿烂得让这位博陵校尉心中发虚,“都是我的啦!”
第107章
天亮了,俘虏们在寒风里垂头丧气,瑟瑟发抖,二爷将兵士分成几部分,一部分看管俘虏,一部分看管马匹,一部分收拾辎重和旗帜,搬运尸体,还有几个部曲亲兵负责照看长官们,跑过来拿了两个马扎,于是二爷大马金刀地坐下,并且示意让她也坐。一旁又有人烧水端来给他俩,二爷看起来不太渴,不过她被火撩过,觉得很应该喝点热水,于是十分感激地接过去,呼噜呼噜开喝。
“我看你昨晚那架势,”二爷打开了一个话题,“难不成是想自己一个人冲进去?以一当千吗?”
不然呢?还能让后面那三十几号残次品冲上去吗?她心里这样很是有些牢骚无奈地嘀咕,但没说出口。
二爷打量了她一下,不赞同地摇摇头,“你正在血气方刚的年龄,要时时谨慎才是。”
她眨巴眨巴眼睛,又喝了一口热水。
“为将者当多思多虑,”二爷说,“须知智取胜于蛮力,战场胜负常常只在须臾间,不可只凭匹夫之勇。”
这个营地一时半会儿是拆不完的,因此二爷坐在那里,十分耐心地给她讲起了各种……偷营小技巧。
比如怎么接近营寨,比如怎么烧鹿角,比如怎么翻越壕沟,比如能砍敌人的大纛就不要砍敌人的脑袋,比如在上风口点火烧烟,比如命兵士围住三面,大声呼和,留一面令敌人以为有缺口可逃,这样就不会死战到底云云。
她听得有点发愣,毕竟在大家心里……关公是义薄云天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关公背着一捆干柴猫着腰鬼鬼祟祟跑过去放火的画面。
虽然这些小技巧都被她认认真真地记下了,但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这些计谋……将军是从何处学来?兵书?”
二爷摸了摸胡子,微微笑了起来,眼角的一丝细纹映在朝阳里,就显得格外有了阅历。
“当初跟随兄长自涿郡起兵时,并非只有我兄弟三人啊。”
这句话说得有些隐晦,当初跟随刘备自涿郡起兵的如果并非只有刘关张,那么其他的人都去哪了呢?
但二爷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余地,而是又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一句。
“丈夫终将战死沙场,于我辈而言,死有何憾?但恨不能所志未从,死于边野罢了!纵你勇冠三军,力能扛鼎,也要珍重自己的性命才是。”
她看看二爷,忽然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了。
兵书自然是好的,但有时候战场是更好的老师,它用鲜血给人以教训。
这支队伍来时日行五十里,归时带着辎重俘虏,走起来略慢一点,足足两天时间才回到博泉,受到了留守游侠儿们的热烈欢迎。考虑到她的基地就在博泉,二爷就地开始跟她清点起了战利品。
首先是俘虏:
精壮忠厚无家小的单独分出来,这些士兵是适合补充军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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