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前你接触过的人比较一下呢?】
【……哪一类?】
【士人。】
她想起了自己招兵买马,“三顾茅庐”请来的小胡子了。
很明显,那个穷酸落魄的士人在得知她的底细之后都会表达出对她的不屑,但这位徐公没有。
他没有问她郡望何处,祖上出过哪些高官名士,没有问她的父兄任过何职。
这个人所问的问题,都是哪怕一个目不识丁的武夫也能回答出来的——至少可以胡诌出来,而不会太难堪。
【他已经跳过了观察我,试探我这一步?】她思考了一会儿,【也许他也知道我很快就会走,所以不愿意与我深交。】
黑刃对此不置可否,【如果你是他,你对这位上座的年轻武将有一些图谋,你会怎么做?】
她……她很不擅长用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但她尝试着去思考了一下。
这个武将很年轻,但剑术超群,家眷又不在身边,虽然只带了数百士兵,此时又有笮融的部曲相助,因此想要用任何强硬的手段去控制他显然是不可能的。
和软一些的手段大概就是金帛美色?但那会不会太明显了?
她这样想的时候,席间突然有个人出声了。
“前不久广陵城为人所掠,想必将军略有所知。”
“嗯嗯。”她点点头。
那个青年见她没有下文,便冷笑了一声,“太守被害,将军亦应知晓吧。”
“我知道。”她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已将这些事都报于陶使君,不日便有回信了。”
“笮融贼子,害我挚友,我恨不得生啖其肉!”青年眼睛发红,“将军为何却庇护于他!”
席间一片寂静,有人企图打圆场,被那青年甩开了,仍旧咄咄逼人地盯着她,要她回答。
她倒是没觉得难堪,反而觉得有人发难太正常了。
想想看,笮融搞了个“血色婚礼”一般的大屠杀啊!这些人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地上长出来的,他们也有亲朋挚友,哪怕笮融还在城中,为了自己性命要紧敢怒不敢言,肯定还是会有人控制不住,指责她的啊。
“陶使君是一州之主,此间事自然要听他的吩咐。”她说,“我不过一偏将,有何能为呢?”
“陶谦偏袒丹杨人,徐州人尽皆知!我非稚童,岂会被将军这番言辞骗过!”青年大怒着拔出剑,“将军不杀他,我杀如何?”
……她挺想说一句那你赶紧去杀,毕竟笮融那个见利忘义脑路清奇的反社会狂信徒,是个正常人就遭不住啊!
但考虑到那万余百姓,她还是不得不坐得四平八稳,“那不成,你要杀他,得先杀我。”
青年惨然冷笑一声,“将军剑术精绝,可比袁公路麾下那位‘列缺剑’,我岂能不知?将军既欲偏袒笮融,今日我倒要看看,能不能用我的一腔热血,染脏将军的衣衫!”
……这位青年士人说着就挥剑冲了上来!
……一脸的视死如归!
……天啊!这广陵城她待不下去了!她没杀笮融的确有她的考虑,但也不至于非要跟她你死我活啊!
关键时刻,身旁的主人家一把就抱住了青年,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剑刃!
“贤侄休如此!你岂能为一己之小节,坏将军之大义!”
“他不过媚上之人,谈何大义!”
“笮融惑众,部曲男女万余南下广陵,你此时杀了笮融,那些庶民轻则流离失散,抛骨荒野,重则聚啸为寇,为害一方!”徐孟大喝了一声,“将军宽仁爱民之心,天地可鉴,你不知也就罢了!如何能这般逼迫将军!”
【现在,我们来猜一猜,】黑刃冰冷的声音响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呢?】
第126章
殷殷鲜血自雪亮的剑锋流下,一屋子的惊呼,连那名青年也小脸煞白。
“是我莽撞了!”青年丢开长剑泣道,“徐公切莫如此!”
长剑落在地上,徐孟手上的血还在流个不停,但他自己毫不在意,招了招手,一旁的仆役便立刻跑上来,递了细布。
“不要紧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刚刚多亏徐公……”
这位中年士人瞥了一眼青年,见青年面如土色地站在他身后,才转过头来冲她行了一礼。
“区区小伤,算得了什么。原本良夜难得,又仰慕将军已久,因而请将军一叙,却不想后辈莽撞若此,还望将军莫恼才是。”
她立刻摇摇头,“这位郎君也是一心为自己的朋友报仇,我不会怪他。”
席间的宾客们快速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太差,看不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那位青年略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上前来给她行了一礼,道了歉。
地上的鲜血被仆役迅速擦拭干净,但席间的气氛有点难提升,于是主人家拍拍手,两队女乐疾趋而至,一队在屋外吹拉弹唱,一队在屋内就开始翩翩起舞。
她很少看表演,对艺术也没什么独到的见解,尤其汉朝这时候的音乐,和后世大不一样,更难以让她这种俗人难以领略其中精妙之处。但领舞的妹子容色出众,广袖招摇,哪怕没有乐曲声,只靠拍节也能感受到她舞步之美,因此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席间的宾客们当然也在笑眯眯地欣赏舞乐,与此同时也会时不时地观察上座的这位小陆将军几眼,尽管这位少年将军看起来略有点木讷,很少同主人家交谈,更不曾表露对哪位舞姬的赞美,但他的眼神并不刻意掩饰,因此想要捕捉他的喜恶并不困难。
女乐们跳过舞后,十分恭敬肃然地退下,宾客们便又开始敬起了酒。
……敬酒的理由五花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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