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至轻舟,中至艨艟,大至货船,都被孙策征用了,江面上再也见不到一艘闲适的渔船,取而代之的是杀气腾腾的吴郡士兵。
孙策站在船头,看乳白色波浪在他脚下分开,再滔滔东去。
当他还是袁术麾下一名微不足道的校尉时,河北岸的山川树木,城池村庄,都是他极为熟悉的。他曾经领了袁术的兵来这里救援“五雷贤师”,那是与陆廉第一次碰面,他那时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他们早晚还得再来一场。
……或许是很多场。
江中矗立着一块礁石,周围水流便立刻变得湍急起来,这只楼船也微微地晃动了一下,又一下。
“你看那块礁石,”孙策伸出手去,虚指了指,“它真是好极了。”
身后的将领们有些摸不到头脑,互相看了一眼,程普与孙坚相厚,因此十分直率地发问了。
“它立在那里,令往来行船多有不便,将军为何要夸它?”
“江上行船,若是一路顺风顺水,猛然遇了暗礁,才是不便,”孙策笑道,“它就那么立在那里,倒让船家十分警醒,小心避开,如何不该夸?”
这位青年将军转过身来,望向了自己这些亲信。
那张秀丽的脸上,笑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凶狠与战意,但其中又交织了慎重,因而江风传来的话语声也变得一字一句。
“我若欲袭关羽,须先在此处置一礁石,阻挡陆廉援军才是。”他那双乌黑的眼睛慢慢扫过部属们的面庞,“历阳城虽残破,但若我在此修建营寨,一心只防守,不出击,仍可阻断江陵粮道,到时陆廉必定将兵马滞留于此!但——谁愿意为我做这块礁石?”
意识到孙策言语中的不祥意味之后,这群跟随孙坚一路而来的老将立刻争先恐后地站了出来!
“将军!我可去!”
“程公年长,当伴将军左右,如何能临此险境!不如我去!”
“将军!休听他们争执,我愿去!”
在父亲留给他的所有遗产中,这些武将是孙策最为看重的那部分。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勇武善战,而且对他有绝对的忠诚,因此无论用哪一个人作了这块“礁石”,都是孙策不愿见到的。
但他对自己的长处与短处认识十分清醒,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是拥有这许多战船,在长江两岸可以快速来回,打关羽或是陆廉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不善于同北方兵马打持久战,尤其是在平原上同骑兵决战。
他必须想一个办法,将陆廉与关羽隔绝开,正如同这块礁石分开流水一般,而后他才能从容下手。
似乎是看出孙策在想什么,最后一个站出来的是位八尺高的北方大汉。
“将军何不用我去?”
“公义?”
韩当膂力过人,在这群武将之中也是以勇武闻名的,但他的重点不在于此,“将军若不放心,与我几匹良马便是。”
孙策那张年轻的脸一瞬间便亮了起来。
他自横江下船,一路向北奔赴合肥,二百余里的路程至少也需要五日才能赶到城下,但若是陆廉猜破了他的意图,轻骑兵只要两天便能从江都跑到合肥!
而在合肥这一片平原上,他的步兵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陆廉这支骑兵!
“义公擅弓马,我如何却忘了!若是你去,定然能够安然返还!”孙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你两千士兵,你可能守足十五日?”
韩当略想了想,“将军只要十五日就够了么?”
若是攻不破城池,孙策又当如何?
自古艰难不过撤军,尤其是被一支骑兵围追堵截的兵马想要撤军,更是艰难险恶。
韩当这样问并非轻视孙策,只是思虑周全,因而孙策也认真地想了想。
与其他的将军不同,陆廉是个女子。
而且是个很有些软心肠的女子。
这样的一位统帅,他想要绊住她的脚是不难的。
想到这里时,孙策心中就生出了一个主意。
“若是能守住二十日,就算我攻不破合肥,也能从容而退。”
韩当那张带了两道伤疤,因而有些骇人的脸微微一笑。
“定不辱命。”
太史慈是在她到达江都之后的第十日赶到的。
步兵跑得不快,但这个速度掉队的还不多,显然太史慈带兵也是很努力了。
当他匆匆走进郡守府时,正看见陆廉对着一座自己造的沙盘发呆,旁边是一个似乎也在发呆的张辽。
“路途辛苦,子义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看了一眼张辽,后者似乎立刻不发呆了,连忙上前同他打招呼。
“不必,诸位为广陵战事日夜悬心,今日才赶到,已是十分懈怠了,”他说,“战况如何?”
“嗯……”她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孙策这不要脸的……”
……他假装没听见,但张辽轻轻咳嗽了一声。
“孙伯符将军,嗯,”她指了指沙盘的某一处,“在历阳修了个营寨,想要断绝我军的粮道。”
一言以蔽之,孙策在广陵到淮南前线的这条路上找了个地势险要的地方堵门了,鉴于这地方就离江边不远,原本粮队也是可以通过货船一路沿江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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