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军前军已失,若张郃一心求胜,他就该将中军与后军全部压上,全力一搏,”她指着下面灰蒙蒙一片的战场,“但你们看他用中军稳住阵线后,后军分作两翼,哪里是要下场的模样?”
小二悄悄地看了自家主君一眼。
孟卓公脸上的焦虑变成了一种混杂着焦虑的迷茫。
于是小二和小五互相对视一眼,觉得还行。
——他们俩的兵法谋略水平,至少也能和自家主君平齐哇!
两翼的火把渐渐点起来了。
天色暗到一定程度时,两边的士兵自然而然地不再进攻,而是选择停手。
因为他们的眼睛渐花,看不清周遭地势,也看不清敌我,自然而然会选择停在自己同袍身边。
陆悬鱼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看向传令兵。
“寻到孟高公,与他说一声,”她说道,“不当再追了。”
这位张将军的治军水平还是略超出她的意料的。
即使前军被猪队友糟蹋个稀烂,一上场就损失了这三千兵力,但张郃的阵线仍然维持得稳极了,而且张超的军队有几次露出破绽时,他都能立刻察觉到,并且努力打出一波反击。
围城的主力不过两万左右,现下能用用极小的代价打掉他三千到五千的兵力,并且大概率烧一波粮草,尤其孟岱和张郃是肉眼可见的不能再愉快玩耍了——陆悬鱼觉得,暂时够本了,不需要让张超再冒险。
“将军,”小五又悄悄凑过来问,“若是将军亲领此军,能全歼敌军么?”
她转过头看看他,很平和地点点头。
“比这更难的仗我也打过,而且也胜了。”
美少年眼睛一亮!
“那!将军……”
将军能不能下场,带头冲锋,全歼敌军哇?!
“但是没有必要,”她冷酷无情地说下去,“你们俩不饿吗?不饿的话给我拿点吃的过来。”
吃的是带了不少的,除了那些味道令人发指的干粮之外,陆廉的轺车上装了几袋子的干果、水果、肉干、以及还没喝完的半壶蜜水。
两个美少年忙忙碌碌地将吃喝拿出来,还不忘记细心地用干净的细布擦一擦食物。
……但心中还是有点委屈。
……名将其实是这个样子的吗?美少年这样迷茫地想。
他想象中的名将,应该是冷酷果决,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踏过尸山血海,在九死无生的绝境中走出一条生路,因而被天下所传颂的神明一般的人!
陆将军经历大小阵仗无数,是真正从刀剑丛中走出来的名将,她的累累声名也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天下皆知的战绩。
……但拥有这样战绩的人,怎么会在战场上是这个模样呢?
陆廉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委屈又迷茫的目光。
关于敌军有可能内讧,因此不必死斗下去,让他们被迫团结这种事,张邈倒是能立刻领会精神,并且连连附和,反正“能不打尽量不打”这种事,绝对是符合他的人生准则的。
在两军终于渐渐分开,这场战斗终于暂时中止时,这位相貌平平,气质也很平和且普通的女将军从小二的手中接过了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枚果子,递给张孟卓,见后者摇头拒绝后,便自己咬了一口。
……那个果子可能有点酸。
在这场大战期间,这是小二和小五第一次看到陆廉愁眉苦脸,五官都皱在一起的模样。
第365章
张郃早年追随韩馥,镇压黄巾,从河间一路辗转征战,后又跟着韩馥一起投奔了袁绍,东征西战,从黄巾打到黑山贼,从胡人打到公孙瓒,他自己也从籍籍无名的小军官一路成为了河北名将,因此要说他战斗经验不足,那肯定是冤枉了他。
而且这一场仗虽说他的损失明显超过了对面,但也可以勉强说一句平局,双方的核心实力都在;
他是在自家地盘上打仗,以逸待劳,对面则是辛辛苦苦远路而来,疲惫不堪;
他有粮有后援,对面的粮道却已经被他所断;
这样想一想,他是不必太在意输了这一场的,他有这么多优势,尤其是最后一条,足以成为他的定心丸。
臧洪是没有粮给张邈的,张邈大队行军,看辎重车的数量也知道他们没带多少粮食。
所以,他可以心情稍微放轻松一点。
在回返城下大营的路上,士兵们点着火把,无精打采地走。
张郃骑在马上,也面无表情地走,屡次深呼吸,想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结果都失败了。
……他就没打过这么委屈的仗。
……比他委屈的大概就只有孟岱了。
这位监军一路上沉默着,脑内却在破口大骂,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他要将今天的事上报邺城,要治张郃阵前反叛,诛灭友军的罪名!他要看着张郃授首!这个不值一提的寒门贱奴!若凭他也能踩在自己头上,以后孟家在冀州还有什么威严可讲!
他这样怒火中烧,途中喝了几次蜜水,高览又三番五次过来温语说和,都不能令他打消这个念头。
直至天光已亮,士兵们也终于回到了大营。
张郃是没功夫睡觉的,打了败仗回来,他要处理的事和谋划的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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