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现下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七年之前,他多大?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身旁可以依靠的人也都不见了。
吕布逃了,王允死了,公卿们要么讨好李傕郭汜,要么被拉出去身首异处。
甚至连那个苍老而肥胖,凶暴而蛮横的董卓都不见了——是他将这个孩子推上了玉座啊!
年轻的天子也被留在了火光冲天的长安城中,不知道能不能活,能活几天,若是一定要死,又该是怎么样的死法。
“朕只能等,”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等李郭二贼分出一个胜负,决定朕的生死。”
“陛下……”
“但朕身边终究还有许多贞良死节之士,他们一路护朕回到雒阳,”天子的声音平静极了,“关中几十万生民却无人庇护,数载之间,相食殆尽。”
她说不下去了。
“这是朕的错。”天子说道。
“陛下那时才十一岁,”她干巴巴地说道,“没有人会因此怨恨陛下的,陛下不必将长安之事记在心上。”
天子似乎笑了一下,但也许是她看错了。
“卿会忘吗?”
陆悬鱼愣了一会儿。
“不会。”
“朕也不会,”他说道,“朕因此待陆卿与别人不同。”
“……陛下?”
这位少年望着她,露出了一个真诚的,推心置腹的笑容,“袁绍势大,卿守东郡不易,若有什么难处,朕或可帮上一二者,务必告知朕。”
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忽然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第381章
将近午时,太阳似乎变小了,但光芒更烈。
没有农人照料,也没有雨露滋润的禾苗早已枯死在田野中,只留下满目杂草。
然而没有林木遮蔽,连那些杂草也渐渐蔫了下去,抬不起头。
这支队伍慢慢地自远走来时,所见便是这样一片光秃秃的,没有村庄,没有林木,没有农田,也没有鸟兽和人烟的荒原。
偶尔有一片断壁残垣,有人带了希望,匆匆忙忙地走进去,不多时又会满脸失望地走出来
但这并不令人感到惊讶——这就是战争的常态。
整个东郡因为郡守臧洪执拗的念头而陷入战火,有些城池在袁绍的威慑力面前屈服了,有些则强硬地摆明追随臧使君的态度,而范城尤其不同,它的令长用生命向天下昭告了汉臣的大义与骨气。
但消息毕竟传的很慢,尤其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就更慢了些。
因此当荀谌进入这座城池,并且在渡口处建立起营寨后,那些因为战乱或干旱而慢慢撤离东郡的百姓还是有可能来到仓亭津。
他们当中一部分人往冀州迁徙,那里应当是安全的,袁公与臧使君的恩怨如何且不论,他有那么多的兵马,总可以保冀州无虞;
但也有人发表了不同的意见,冀州人太多,好地就没有那么多了,不如去兖州,兖州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乱,离得又这样近,应该有很多好地可以租种吧?
还有人觉得去青州也不错,不是说小陆将军能打雷吗?青州应该不会干旱的吧?
他们这样嘀嘀咕咕,除却有亲友的那一部分是态度明确地奔着一个方向去投靠外,其余都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着各个方向试着走一走,碰碰运气,到哪里碰壁了,再换一个方向。
流民就是这样,并不令人稀奇,因此范城增加了每日出城探查巡逻的斥候数量,要他们将那些想渡河的流民驱赶回去。
他们是宝贵的生口,即使在东郡待不下去了,也该北上去冀州才对。
这支队伍是在离城十里左右的地方被斥候发现的。
有几辆辎车,更多的是板车,有两三个老妇人,四五个老头子。
也有稚童,但也很少,不足十个。
这其实看起来有些奇怪,因为这支队伍足有一百余人,剩下几乎全是妇人。
因此斥候上前拦阻时,忍不住便开口询问了。
“小人原是濮阳人,”其中的老人这样说道,“现下城门已开,小人与邻人们便欲往东而行,寻一处……”
“不管你们是哪里人,”斥候说道,“怎么全是些妇孺?”
老人听了这话,眼圈便红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贵人有所不知,天子来了濮阳之后,城中精壮男子全都留下,征发劳役了。”
“岂止!十四岁以上的男童也要留下!”
“我这孙儿,幸亏年纪小……”
“既这么说,”斥候问道,“怎么连幼童也这么少?”
队伍里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妇人便上前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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