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但他制这批弩的假想敌是冀州军……或者青州军那个装备等级的,也就是第一排大多着甲,甚至拿盾牌的兵卒。
……是不是他愚钝,领会错了?
“胡人不穿甲……”年轻的小先生很认真地问,“穿什么?”
“穿破烂毛皮。”太史慈轻蔑地说道。
小先生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
直到太史慈轻手轻脚将轻弩放回匣中,示意军需小心带走保管时,诸葛亮又发问了。
“将军见过那些胡人吗?”
太史慈笑着点点头。
“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那班居无定所,四处劫掠的胡虏?”太史慈说道,“茹毛饮血的野人罢了。”
一车车的辎重在继续往营里拉,这位将军也准备结束这场对话,去处理其他军务时,小先生忽然又发问了。
“待得来日交战,我军又该如何处置那些俘虏呢?”
如果那些鲜卑人在一场敌寡我众的战斗中落败,被数量远少于他们的敌军牵着走,直至士气崩溃,四处逃散,汉军又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被陆悬鱼命名为“长坂坡”的山坡下,正进行着这样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魁头原本是有一战之力的,如果他将这一路的战利品分给那些小部族,如果他始终保持警惕,也让士兵们保持警惕,如果他能在赵云冲阵的第一时间提振士气,维持住阵线不乱,挡住对面骑兵的冲击,并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分兵抵抗住后方袭来的陷阵营——他的确是可能赢下这一场的。
但战争是没有“如果”的。
当他被一枪挑落马下,鲜卑军陷入了无可挽回的溃败之中。
即使有亲随冒死将他重新背回马上,他也无法再继续指挥下去。
于是前来增援的并州骑兵就真的变成了一群牧羊犬,不断地射杀那些想要逃走的骑兵,围猎那些想要逃走的步兵。
并州骑兵同白马义从一样,在与胡人作战这一项上都有着无可比拟的经验和天赋。
他们原本就是大汉为了保卫边疆不受胡人掳掠而训练出的军人。
当一支百余人的骑兵拼命护着魁头逃走后,剩下这些不断被射杀的鲜卑人终于一个个丢下了武器。
陆悬鱼赶到时,这片战场已经被鲜血所浸透了。
无数的鲜卑人——其中许多怀里,手中,还紧紧握着汉女纺织剪裁出的美丽衣衫——静静地躺在长坂坡下。
但还有更多的鲜卑人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当他们听到马蹄声,充满恐惧地抬起头时,她惊诧地发现,许多人脸上混着泥土和血迹,哭得像个孩子。
——她要如何处置他们?
斜阳西下,营中军士跑了出来,吃惊地看着这壮观的一幕。
在这片平原上,无数人摩肩接踵,脚趾挨着别人的脚跟,慢慢地汇聚到这座军营而来。
有并州的铁骑,他们在高声地用并州方言唱着歌,歌声豪迈而响亮;
有幽州的白马义从,他们似乎不甘示弱,也高声地唱起一首军中之曲,用以回应;
甚至那些走在后面的,陷阵营的兵士也跟着唱了起来;
……那是什么歌?有人这样好奇地问。
于是立刻有人回答:那是军中流传下来的,唱诵窦伯度战功的一首歌。
其实有点不正确,因为窦宪是个因为骄纵狂妄最后被杀的将领……但那又如何?
先战稽落山,再取伊吾,夜围河云北,率军八千余人出金微山,去塞五千余里,北匈奴败亡,而漠北空矣!
北匈奴败亡之后,才有南匈奴不得不依附大汉权势的今日!才有大汉百余年的安宁!
这三支兵马彼此间都隔了一二里,除却旗语与斥候,便只有慷慨激昂的歌声往返飘荡在黄河岸边的这片平原上。
而在他们身边,有汉人平民互相搀扶,也在往军营的方向走;
有鲜卑俘虏被绳子束了手,也在往军营的方向走。
他们渐渐地汇聚成许多股河流,涌向了岸边的这座大营,于是民夫再也没有功夫在那里闲看这令人惊奇又雀跃的画面,他们得赶紧忙起来,将军营扩大些,再扩大些!
……司马家的车队也是在这个傍晚回到营中的。
吓了陆悬鱼一跳。
为首的老司马没再坐在轺车上,而是被儿孙从马上扶下来的。
那根错金银的鸠杖也不见了,甚至连头上的冠都不见了,白发苍苍,蓬头垢面,整个人狼狈得像是在泥里打了个滚。
中司马和小司马们也是这幅灰头土脸的模样,之前的风度翩翩不仅不见了,来到她的营门前时,似乎每个人都随时想要哭出来。
……但他们都没哭出来,而是十分羞愧地低声同她说,前面遇到了鲜卑人,因此不得不回返。
……她看出来了,点头表示他们可以在军营旁住下,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然后中司马抹了抹眼泪,领着一群小司马向她道谢后,簇拥着老司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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