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司马懿和狐鹿姑进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吃得唏哩呼噜的陆廉。
她将汤碗放下,用袖子抹抹嘴,“我有件事,想请二位来帮忙。”
司马懿行了一个揖礼,然后很客气地开口,“这位郎君是?”
她刚想开口,狐鹿姑自己抢答了,“在下并州刘豹,字伯讴,现在左将军刘玄德帐下效力。”
司马懿恍然,也温文尔雅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将目光转向她。
“未知将军何事垂询?”
“我想要将那些鲜卑人多快好省地送去徐州,”她比划了一下,“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南匈奴出身的狐鹿姑眨眨眼,开始思考。
河内经学世家出身的司马懿却开口询问了,“将军所指‘多快好省’,必是说想要将那些鲜卑俘虏安置妥当,送走的俘虏当多,时日当快,所用兵士当少,其中消耗粮草当省。”
她连忙点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这位年轻先生豁然开朗地点点头,“未知语出何典?”
“将军已将俘虏记录在册了吗?”
“人数、男女、大致年龄,步兵多少,马兵多少,这些倒是都记下了,”她说道,“语言不通,其余庶务也无法录入那么清楚。”
司马懿又思考了一会儿,“头人呢?”
“头人?”她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看不出来。”
事实上,她连这些俘虏之中有没有头人都不知道。人确实是多,但语言不通,进营时又已经天黑,就着火把的光亮看过去,只觉得每个鲜卑人都是脏兮兮的。
其中的军官还有可能通过俘获时骑的马,佩的刀来判断一下,头人该怎么找?
——明天拉出去跑个圈吗?
她看看狐鹿姑,于是司马懿也跟着看向了狐鹿姑,狐鹿姑沉思了一会儿。
“这个不难,”他说,“明日我便将他们找出来。”
天未完全亮时,她已经又一次来到了俘虏营,有换班的兵士见到小陆将军来了,赶紧用胳膊肘捅一捅同伴。
她昨夜来营中时,脸色那样苍白,似是染了病,令人好不担心,今天在晨光下看着,似乎还是有些憔悴。
像是没睡好,他们悄悄嘀咕,但将军会有什么心事呢?
待得那些俘虏们被拉到空场上,她命一队守卫过去,将俘虏按队分开。
这花了些时间,因为他们听不懂汉话,一见到这样的阵仗,其中便有人惊恐地哭了起来,很快哭声一片,于是守卫们不得不又花了一点时间恐吓和安抚。
守卫中也有能讲几句胡语的并州人,但水平参差不齐,所以待到将这些俘虏都分好队后,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她有功夫看了一眼司马懿。
今天的司马懿也是一身半旧的葛布直裾,头戴小冠,脚踩木屐,腰配玉饰。
……似乎还稍微涂了点粉,古怪。
她打量司马懿时,司马懿也望向了她,很是恭谦地将头低了一低。
狐鹿姑走上前去,大声地嚷起了鲜卑话。
鲜卑人似乎一片哗然,然后开始互相窥看,议论纷纷。
他们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有惧怕,有惶恐,有惊奇,也有小心翼翼。
但终于有衣衫褴褛的人站了出来,指着某个人大声地说些什么,被他所指的那人转过身便破口大骂,身边甚至有人立刻就要冲过来,暴打那个敢用手指出头人的汉子一顿。
场面稍微有点混乱,但被守卫们制止住,又有人递上一块麦饼后,指认这件事就变得非常流畅了。
论起真正俘虏的士兵,其实也就两千余人,但这里竟然就有十几个头人,有年轻人,也有年长些的,大概与鲜卑风俗有关,其中没有年龄超过五十岁的。
……属实是让她大吃一惊。
在阳光下,这些头人的衣衫打扮被看得一清二楚。
乍眼一看,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穿着华丽服饰的,与杂胡奴隶无异,但仔细一看,有些衣服是丝绸的,只不过在泥地里努力打过滚,看不出颜色了;
有些衣服是粗麻的,但麻布下面的皮肤堪称健壮,一看就知道没少吃肉食;
还有些穿得特别惨,衣不蔽体不说,还知道在泥地里将自己蹭一蹭,蹭的身上到处都是血痂,堪称狠下心的典范,但士兵只要上前一拉扯,就是一串璀璨的金珠宝玉从不知道身上哪一个部分掉下来。
……特别尴尬。
漏财的鲜卑小头目立刻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嘴里叽里咕噜地哀求起来。
他讲了半天,狐鹿姑才对她说一句。
“这人愿意将一切财产、牛羊、马匹、奴隶,都献于将军,连他自己也可以当将军的奴隶。”
她张张嘴,闭上了,又张开。
“他想赎回自己的命,”狐鹿姑又说道,“他说颇有家赀。”
……家赀没什么用,有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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