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各部认他为首领,但他在心里总是给自己订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他所居之处,当为鲜卑王庭。
——就像在数百年前,匈奴于祁连建立王庭一般。
祁连玉是匈奴人的宝物,随着匈奴被大汉连番打压,渐渐式微后,祁连玉也就流落各处,成了各族把玩的东西。
他的府库中也有这样的宝物,只是玉色不及这一枚幽深,荧光也不及这一枚美丽。
骞曼把玩着这枚玉棋子,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步度根究竟从何处得了这样的好宝贝,直到他下意识用自己的府库与它比较,他忽然就悟了。
——他可能没有,但他的祖父是一定会有的。
当他的祖父病逝,父亲战死后,魁头和步度根就霸占了他的家!他们不仅掠夺了他祖父和他父亲的姬妾美人,一定还抢走了不少宝物,否则他怎么会有这样精美绝伦的祁连玉呢?
他根本想不到这枚祁连玉是从汉人手中得来的,但他想不到也算正常,毕竟东郡与祁连山相距五千余里,哪里会在东郡这里得到呢?
——这本来就是那些陇西世家从羌胡手中得来,又被辗转千万里带来此地的。
但骞曼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计划。
他要铲除掉他的两位族兄,夺回那些属于他的东西。
这一场兄弟阋墙的动乱还未曾波及到范城,每日里士兵们忙忙碌碌地护送百姓,官吏们则负责征调船只、维持秩序、给民夫们轮班,然后日夜不停地将百姓运到河岸的另一边。
士族们走得很快,现在几乎已经要走光了,于是在岸边延迟了许久,帐篷支起一大片的景象渐消。
百姓们过了河,东郡便渐见冷清了。
村庄不再有炊烟升起,田间也不再有农夫耕种,没有了商贾,没有了小吏,没有牧童,更没有耕牛。
当陆白站在范城的城墙上,极目远眺时,十里八村,再也见不到一个人了。
自黄河南岸的弩机部件渐渐被运到范城,逐渐被组装起来,变成一架架庞然大物,这座城池也越来越像一架战争机器。
“拖延日久,终不是什么好事。”张超皱眉打量了一会儿这些巨弩后,很是忧虑地叹了一口气。
“孟高公是怕乌桓南下?”
张超无言地点了点头。太史慈与田豫的援军将至,但乌桓人的兵马也要到了。
那些全据并州的胡人比鲜卑人更得袁绍信任,兵更精,将更强,因此也的确是令人忧虑的强敌。
“他们既强过鲜卑人,骞曼便更不会等。”陆白说道。
张超愣了一下,立刻恍然。
“乌桓兵若至,骞曼只能为其马前卒尔!”
“所以他们今天不打,明天也是要打的,”陆白笑道,“咱们既然也等不得,催一催他们便是。”
“……怎么催?”
陆白轻轻地望了远处一眼。
坚壁清野之后,城外就变成了一片死寂,再往北看,若是见到有烟尘扬起,有炊烟升起,有人影出没,就必然是敌军斥候。
那些鲜卑人在魁头败了那一仗,骞曼又未能大破张超后,变得小心了。
他们派了许多斥候来探查范城至濮阳这一路的风吹草动,每日每夜,甚至每个时辰,路上都有鲜卑骑兵,如鬼蜮行径。
她伸手指向远处那一闪而过的身影,“令他们去催。”
有军队自范城出,打了“广陵太守张”字旗,疾行向西,未带辎重。
这不同凡响的一幕被许多个斥候亲见,立刻快马加鞭返回范城北二十里处的鲜卑大营中。
“张超又返回濮阳了?”骞曼很不理解,“为什么?”
“必是乌桓人将至,他们不敢失濮阳,因此才疾行回援!”
“蹋顿骁武,远超常人!他用兵如神,陆廉必不敢托大!”
“不错,我听闻乌桓族中长老皆以他比之冒顿,他若将至,咱们便可从容——”
“他若来攻东郡,”骞曼紧紧皱起眉,“咱们这万余兵力,岂能与他抗衡?”
骞曼所虑并不算错,乌桓与鲜卑本就不是一族,又都居住在中原以外的土地上,连年相互攻伐还不够,如何能互为援军,甚至平和地分享战利品?
步度根忽然冷不丁说话了。
“其中或许有诈,还是再多派些斥候,往濮阳以西探查才是。”
“此间离濮阳二百余里,”骞曼问道,“一来一去,要费多少时日?”
这是个近似于无解的阳谋,步度根心中苦涩地想,继续等下去,乌桓人若是真来了,以鲜卑现下元气大伤的实力,只能避过他一头,财货、粮草、子女,都要拱手让给乌桓人。
若真如此,他们的确可以捡一条命,或许还能跟在乌桓人后面,捡些残羹剩饭——这是极稳妥的,但族人如何能听呢?
“若如此,首领当取仓亭津,”步度根还是如此坚持,“咱们只要得了渡口,能过黄河……”
“过了黄河,还有臧霸的大营,又当如何?”骞曼问道。
“臧霸营寨易守难攻,自然也一时难以出兵——”
步度根据理力争时,骞曼忽然一笑。
“既如此,便依族兄之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