辎重营!他知道哪里有钱!他不能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家!他也有妻儿老小!曹公要去关右,自去便是!他还得带些财物犒赏才能回家!
当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传进县府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
成阳仿佛变成了一座染了时疫的城,无数人挤在城门处,蜂拥着要出城。他们用脚踢,用手扒,用牙咬,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赶在别人前面逃出成阳!
不错,只要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军队一夕之间溃散如此,曹操哪里还有余心余力追杀他们呢?
可是即使是落魄的曹操,余威尚在啊!
士兵们是不曾见过头疼发作,或是掩面哭泣的曹操的,在他们心里,他们的主帅永远是一座山,一座威严而有魄力,杀伐决断,狠辣无情的高山!
他们是越不过山的!只能逃!他们必须逃出成阳,逃进他们也不认得路的水泽中,才能慢慢地安下心来!
可是曹操已经无暇顾及他们了。
因为还有比他们更体面些的人在排着队来他面前告别,以及还有许多比他们更不体面的人在营中四处劫掠。
那些出身兖豫世家的武将和文官来到他面前,询问他使者所说是否为真,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们便流下了眼泪。
那些追随他的人声音哽咽,跪倒在地,用力地向他叩首!
“明公!明公啊!宗族家业在此,不能远去,虽得明主,却有始无终!今日拜别,愧对明公啊!”
曹操的眼眶也红了,上前连忙扶住,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曼成!曼成!”
那人叩得额头一片鲜红,泪流满面地转身而出时,身后立刻又有人走了进来!
那些家业在兖州,领了部曲私兵来追随曹操的人,就这样一个个地拜别。
有人拜别得真心实意,有人却敷衍了事,匆匆忙忙。但即使再怎么潦草,身后却还有许多人也在等着哪!
郭嘉睡了很久,当他醒过来时,他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饥饿。
他穿着中衣,披着罩袍,晃晃悠悠地穿过长廊,走进了空荡荡的正室里。
有秋风吹了进来,他裹了裹袍子。
这里没有人,更没有酒宴,只有一地的小铜印,精致小巧,就像女郎可以攥在手里,一抓一把的小玩具。
郭嘉弯腰寻了一根落在案下的竹箸,拨弄那些小铜印玩儿。
直到有脚步声响起,这位青年谋士才舍得抬头。
“奉孝?”
“嗯,”他应了一声,“你怎么没走?”
那人皱了皱眉,“你不是也留在这?”
“我病得走不动,”郭嘉理所当然地说,“况且走得动也不想走。”
那人沉默半晌,上前来扶他。
郭嘉打量他的神色,还是感到有点惊奇,“你家基业多得很,舍了兖州,还有冀州,你如何未去?”
“曹公英雄一时,纵使今日落魄,我亦不能令他被人耻笑无识人之明。”
郭嘉静静地又看了一会儿眼前人,直到又有脚步声传来。
他们的明公就站在门口,两只眼睛红红的,盯着他们,忽然走进来伸出两只手!往他们肩膀上重重的一拍!
……郭嘉就差点跪下去。
“奉孝!公达!”曹操大声说道,“昔日高祖有萧何张良韩信三人,便打下了这大汉数百年的基业!而今我有部曲千余,几家亲族,又有你们两个助我!我自己便充个韩信!再过几年,还怕不能复起么!”
郭嘉忽然想起那个梦,以及隔水相望的好友。
“明公当真欲西行?”他问道,“许子远这般手段,相逼太甚!”
曹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冷冷地笑了一笑。
第463章
虽然三将军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但有许多兖州世家当他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极其详细地跟他从头嘀咕到尾,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诸夏侯曹那几位将军在军营里如何大发雷霆,曹孟德是怎么眼圈红红的与兖州籍的文士武将们道别,以及最后大概还剩了几个人。
郭嘉看着就病得要死,可荀攸怎么还留在他身边呢?唉唉唉曹孟德一世英雄,最后只剩了千余老兵,这样就算去了关右,那也是虎狼之地,想安身立命谈何容易啊!
这些世家在嗟叹与感慨之后,就会抬起头,小心而殷勤地为这位三将军斟一碗酒,拐弯抹角地将话题转移到“曹操很残暴,我等盼刘使君如婴儿之盼父母啊!”上面……
张超陷入了沉思,陆白抿了抿嘴,臧霸笑而不语,而很不做作的臧悦就没忍住:“这不是狐……狐伯讴那个……”
三将军摸摸胡子:“反正都差不多吧。”
南匈奴虽然派了狐鹿孤来当刘备的好大儿,但也不曾狠下心与袁绍开战。
兖州世家虽然对兵临城下的刘备表现出了这样友善的态度,但肯定往袁绍那边写的投诚信是只多不少的。
但这样的态度是会渐渐转变的。
随着时间与战局的变化,态度也会跟着变化。
“诸位守住仓亭津这么久,岂不在兖州士庶眼中?”三将军感慨道,“而今初冬将至,我兄也已向鄄城进兵,诸位终于可以兵撤南岸,稍作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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