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惊恐之后,有人忽然冷哼了一声。
“死有余辜!”
“没错!”不知道是哪个方向立刻有人应和,“他们该死!”
“死得好!”
他们就是该死!死不足惜!
这样的声音不仅爆发在后面那些没机会动手的庶民之中,而且也从世家的眼睛里迸发开了。
他们已经沾了血,已经与许攸结下了死仇。
可是他们原本就准备将许攸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难道此刻反而要祈求许攸的原谅吗?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而后微微地笑了。
在主公将许攸家人的命运交给审配那一刻起,就早该想到这一刻的!
沮授想要一个个地劝阻,想要严查进出城的骑士,想要将消息封锁起来,但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被封锁呢?
雪片一样的书信飞出了邺城,其中有些放在回家看望父母的妇人怀里,有些压在卖瓜的瓜农筐中,还有些塞在载满猪粪的粪车下面,它们总有千万种办法,飞向它们该去的地方。
郭图怀里就揣着这样一封信,但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像它从未来过一样,低眉敛目,站在袁绍面前。
袁绍很少沉默这么久,而且是在摔了一只精美的犀角杯之后,他没有咆哮,没有找任何一个人的错处,而是良久地沉默。
于是精明人就猜出主公心里在想什么了——他犯错了,想推给别人,还很难推,因为这个仇结得有点太大了,是他将命令下给审配的,现在许家死了人,他要推审配出来抵命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莫说他同样倚重审配,就算审配在他心里可有可无,也不能这么干啊!这要是推审配出来顶这么大的锅,他颜面何存?以后谁还替他卖命呢?
但不抓一个首恶出来,怎么安抚许攸呢?
袁绍叹了一口气,将那纸文书向前推了推。
“审正南,唉……”
田丰先接了过来,看过一遍后,立刻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许子远纵容家人行凶作恶,这班人便是送去按律处置,恐怕也该受个俱五刑!”
“审正南还是太过鲁莽了,”郭图慢慢地说道,“许子远远在鄄城,若听闻此事,岂不令他心寒?”
田丰冷冷地瞪向了他,“他不过替主公领兵,麾下皆冀州精锐,他又敢怎样?”
“纵使如此……”郭图轻轻看了一眼主公。
主公并不是愚笨的人,那充满忧虑的一眼望过来,袁绍立刻就悟了。
审配做了什么,都会被许攸当成是袁绍的意思。
许攸会怎么想,怎么做?
哪怕袁绍传信说明真相,再加安抚,难道许攸不会猜疑这是主公猜疑了他?
如果许攸就在面前,袁绍是不必担心的。
但现在他必须做出决断。
“派人接替荀谌,”袁绍说道,“令他领一万兵马,屯兵济阴。”
……要荀谌去济阴做什么?
郭图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
主公要荀谌屯兵在鄄城附近,稳定军心!
那只大鹏鸟似乎已经落了下来,在并不遥远的地方,将许攸抓了起来,高高地飞向天空!
这个一直以稳重宽厚形象示人的中年谋士就要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并且志得意满地等待主公对他的任命时,袁绍从案几后站起来了。
他根本没有看向这位小心谨慎,机敏过人,形象完美得足以成为第三位大监军的谋士一眼。
“我当亲往鄄城,击破刘备!”
大鹏鸟将许攸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砸在了郭图的头上。
那些书信还在不要命地飞啊飞,飞过大鹏鸟的爪下,飞过黄河,直至最终飞到了那个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从九天之上狠狠摔下,砸了个稀巴烂的人手上。
那时许攸也在清点自己的库房。
他又搜刮了许多的财物,分不清都是谁的,其中也有后方运过来的军资,有兖州豪强的家产,有冀州世家送来打点的礼物,甚至还有曹阿瞒的家当!
抄家初时有点不好意思,但抄了之后,许攸就只剩下鼻子出出气,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了。
阿瞒家里没多少钱,甚至没有绫罗锦缎,只有布帛而已,但竟然还有一群小妇人!他是拉不下脸来搜刮阿瞒的妻妾的,那点家当他又看不上,只能翻来翻去,捡了一枚玉带钩走,也算是一件战利品了。
他正拿了那枚玉带钩,皱着眉翻来覆去地看时,邺城的信到了。
许攸将玉带钩塞进怀里,匆匆走了出去。
第一封信到时,有婢女在旁心惊肉跳地看着主君那阴沉的神色。
但还不待他看完,第二封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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