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偏将很明显掩饰了一些过错,将初战不捷的主要责任推在了一些已经战死之人的身上,这能为他减轻罪责,但同时也会令那些战死者的家眷领不到一枚钱的赏赐,而这是他们能为妻儿老小赚来的最后一笔钱。
淳于琼想了很久到底该怎么做,他最后决定还是顺着这个偏将来,为活着的将士多省下一笔钱——至于将来赏功罚过,揪出这个偏将文过饰非之事,责任也推不到他这个被蒙蔽的主帅身上。
他拿起了功曹递给他的名册,正在上面勾勾画画时,有斥候进来了。
“将军,陆廉已在五里外白马水侧扎营。”
“嗯,动向如何?”
斥候想了一会儿,“她仍是每日里出营去砍柴。”
“何处?”
“白马山。”
淳于琼将笔丢下了。
“狂妄。”他斥道。
主帅是不应该随便出营的,尤其是在两军距离不足十里,即将接战时,这个道理是三岁稚童也明白的,除非有什么大事不得不出营,身边也当有亲兵拱卫。
但即使如此,也还是一些特别倒霉的主帅被斩首行动了——甚至还有人被后世写成经典,千年后还能再唱一段。
淳于琼虽然不知道这个典故,但听了这个消息后,他还是将脸沉下来了。
这是在故意羞辱他,他想。
如果他埋伏一军在山上,等她上山砍柴时,突然冲出,砍了她的首级,又怎么样呢?
到时也好叫天下人看一看,什么百战名将,只不过是个狂妄自大的蠢货罢了!
他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一想,不仅想到了自己埋伏陆廉成功,取了他的首级,还想到接下来青州军心大乱,张辽太史慈为争夺留下来的指挥权而大动兵戈,到那时他率大军而出,大破敌军。
主公是一定会奖赏他的,因为这一仗才是奠定胜局最关键的一仗,没了陆廉,刘备的侧翼就彻底空出来了,他率军南下,与主公合围刘备,最后问鼎中原……
云台二十八将算什么!他的画像也要上去!他的子孙也要铭记祖父的功业!百年后的天下人也要记得他这一仗!
“将军?”
淳于琼从那个轻飘飘的幻想中清醒过来,立刻开口:
“传令下去,选三千精锐之士与我!”
太阳照在雪地上,又反射进士兵的眼睛里。
士兵们的眼中有点茫然,有点兴奋,还有点恐惧。但他们终归是站得很好,在雪地里纹丝不动,等待将军的检阅。
他们都不是年轻小伙子,而是三四十岁的老兵,这也是士兵最有战斗力的年龄,不一定力气大,但战斗经验丰富,有临场应变的本事。
淳于琼见了他们很是满意,有这样一支熊虎之师,此计必成!
他要他们埋伏在山上,静下心守着,等陆廉出营砍柴时,一鼓作气地冲下来,到时大功必成!
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问题了。
“将军,何人领兵?”
淳于琼愣了一下。
这样一场伏击是很辛苦的,士兵们要在冰天雪地里过夜,第二天要候着陆廉上山时,从山上冲下来,直面那个据说勇武可比项王的人——这当然需要一位在军中人望极高的将军压阵,士兵们才有勇气去冲锋。
淳于琼的人望是够的,但他不准备去和陆廉碰面。
这样一场伏击,输了很可能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换其他人来?
淳于琼将目光从士兵们脸上移开,转向他的偏将们。
有些人悄悄低下了头,有些人则扬起脸,还有人大踏步地出列请战,高声嚷道,必将陆廉头颅取回来给他!
这位主将犹豫了。
将要接战时,其实两边的军营都不会正常了。
淳于琼的兵马屯于白马城下,白马水东,她在白马水西,毗邻白马山,两军间隔很近,只要出营遛个弯,走不多远就能见到对面的烟火。
冀州军军纪严明,没有什么流民或是商贾依附,她这边人就比较多,需要一个个验明身份,管理起来不说,这些人的吃喝拉撒也都要一起跟着操心。
就比如说上山砍柴这种事,不仅需要结伴同行,而且必须士兵与百姓一起上山,有人专门负责护卫才行。
即使如此,司马懿还是批评了她一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将军这般还是太过冒险了。”
她思考一会儿,“我冒险吗?”
“身涉险地,不仅冒险,将军还十分傲慢,”司马懿又进一步批评道,“若淳于琼伏兵于山上,将军纵神勇盖世,又能如何?”
“不如何,”她说道,“他不像是个能出此策之人。”
“纵如此……”
她转过头看看司马懿,“仲达其实心中更清楚吧?”
派一支伏兵在这里等她,其实显性成本不高,冀州军家大业大,兵卒死了一批再送来一批,反正后方吃糠咽菜也要支援他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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