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何苦挨这一顿打,我兄长们便是再把你打上五顿,也不会松口。”
姜家人一脉相承,她很难不知道兄长们所思所想。
“原以为难关会是姜家五哥,没想到,最难应对的会是姜元帅。”
太子殿下抽了枕头垫在兰时背后,握住兰时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温热的骨扳指贴在二人中间,太子殿下戴上后便没摘过,如今更加服帖透亮,刻着兰草的那一面磨在兰时指节上,是他们两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太子殿下没有告诉兰时,他前世去世时,手里也紧紧握着这枚扳指。
“不然你当为何名满天下的是五郎,接管北境军权的却是大哥。”
大哥可是被父亲与两位伯父教导出来,于残局中临危受命的北境虎狼。
把住北境这些年,满朝文武都寻不到他一点错处,便可知城府。
若是单看他魁梧莽汉面容便小觑他,那才是大错特错。
“如今该如何是好,兄长们不许我们在一起。”
太子殿下摩挲兰时手背,像极了以色侍人吹枕头风的红颜祸水。
“这也好办。”兰时一脸认真,“我与你成婚,三朝回门与日后省亲时,你寻一架大些的马车,我进府去,你在车内单摆一桌,如此也算个两全之法了。”
这——
太子殿下哭笑不得,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阿宛你认真琢磨咱们未来的模样让我感动,但这图景也太过心酸了。”
姜家四子就此生都不会接纳他了吗?
“我其余兄长都在世就好了,初一哥哥你没见过,他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的模样,有趣极了。”
如今心事了了一半,兰时也敢想想她已故的兄长们了。
“我的兄嫂们,几乎都是夫唱妇随,志同道合。”
她不曾见过娘亲,无缘见到父母如何相处,对夫妻最早的认知,都来自兄嫂们。
“二哥在医道上极为了得,在军中能顶个军医的,二嫂随着他一起,二人在家时就一起晒晒草药,看看医书,我幼时爱吃糖,二哥二嫂作弄我,骗我吃了一种草药制成的糖,吃黑了牙,吓得我哭了一个时辰。”
二哥二嫂在一旁看热闹,没什么诚意地哄她,一对促狭夫妇。
“三哥是个闲不住地,带着三嫂走遍了北境,二人还曾到过南疆,给我带回一身南疆衣裙。若不是边境不宁,他定可替大凉出使各国。”
那衣裙如今仍在宛城家中,只是她没勇气打开箱子来看看。
“四哥四嫂是妇唱夫随,二人在闲暇时切磋过招,默契相合。”
四嫂如今一人守两人城,带着四哥的愿望,驻守北境各城。
“六哥钻研五行数术,天工机巧,六嫂你见过了,为了六哥在突厥王城潜伏数年,险些追随六哥而去。”
六哥战亡,北境军械,倒退数年。
“七哥爱煞了陶渊明,总盼着天下太平时能学五柳先生锄豆南山,他在北境真的带着百姓种粮了,如今产量高的麦,还是曾经七哥带人育的种。”
十二哥好吃,多少也受了七哥影响,七哥花样多,曾在家里给谷脱过壳,总说自己煮出来的东西最香。
“八哥好书,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是个书痴,眼睛不好,姑母还送过他水晶镜子和玳瑁镜子,战场上,只拼出了他的甲,那镜片碎得只剩架子。”
十三哥收拢了他所有的书,却一本都不敢打开。
打开总是要哭上一回的。
“九哥爱观星,会各种占卜,九嫂与他趣味相投,日常把人都会死挂在嘴边的九嫂,一早就备好了自己的棺材,却从没走出过九哥的死。”
日常只听摇钱之声,却甚少解卦了,从前算生机,如今求死卦。
“十哥还想走科举入仕的,做一方父母官,为民请命。”
为大凉千千万万百姓而死,他自言百死不悔,可生者如何释怀?
“最神奇的是十一哥,他一心想入道观,想修仙,连道号都给自己取好了,叫逍遥道人,听着就不怎么正经。”
太子殿下坐起身来,拥住兰时,“我知你难过,想哭便哭吧。”
兰时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忆兄长们,能够平和地将他们的故事讲出来。
此刻才惊觉她早已泪流满面。
有些怕泪水滴到太子殿下伤口上,忙用袖子擦干眼泪。
她闷闷道:“我还好,如今可以践行那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九泉之下的姜家人,都能安息了。
往后的姜家子孙,可自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
“如今突厥这烂摊子还未收拾干净,我得留在这里,初一哥哥,你能回京替我稳住局势吗?”
突厥使团还在京中,突厥覆灭这消息瞒不住的。
虽说那使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如何安置倒成了个大问题。
突厥王室的确是覆灭了,可突厥并未灭国,北境军做不出屠城焚国的事来,若是突厥人群情激奋,结成势力起兵反凉,那北境又将是战火不休。
这事是她做的激进了,可她从前世来,没法容下突厥这颗毒瘤。
宁愿毕生都收拾残局,也不许突厥长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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