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昭本来已经把韩峰的事情放下了,心想着只要拒之不见就好,哪晓得韩峰跟着张家人和他父母一起来了。
张家是何云昭母族一家,就算来往不密,倒也不至于形同陌路,而且无冤无仇,贺云昭总没有不见的道理。
遂在前院接待了张家人和韩家人,也见到了何云昭母族那边的嫡亲姨母。
韩张氏皮肤泛黄,眼角皱纹不少,看着像个老老实实的后宅妇人,说话声音也不大。她先是冲贺云昭哭穷,为之前添箱礼的事道歉,说韩家家底薄,送的礼也不厚,请她莫要见怪。
贺云昭没往心里去,直接问了他们的来意,是不是遇着了什么难处。
韩张氏说没有,只是快到张氏的忌辰了,她有些想念何云昭,所以过来看看。
处处没有漏洞,韩张氏亦是情真意切,贺云昭料想这个姨母兴许是真的有些疼爱何云昭的,只不过人微力薄,确实帮不上什么忙。遂并未出言针对韩张氏,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
韩张氏说了一会儿,有些沮丧道:“夫人还是在怪我们,以前夫人常对我笑的,现在夫人都不爱笑了。”
贺云昭确实不大爱笑,更何况韩张氏的话也没什么可笑的。
扯了个淡笑出来,贺云昭道:“笑不笑又有什么要紧的。”
韩张氏叹了口气,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何云昭小时候的事,贺云昭听的很认真,因为那些小事,都是她不知道的。
从韩张氏的话中可以判断出来,她确实还是挺喜欢何云昭的,甚至还在卢淑珍怀头一胎,何家没人管何云昭的时候,带过她几个月。
也难怪何云昭有愿意和韩峰亲近,估计是看在姨母的份上,更看重这个表哥。
韩家人在这儿坐了一上午,贺云昭留他们在暖阁用了饭。
韩张氏还趁着没人的功夫,把贺云昭引到暖阁的小间里,偷偷地拿了一个贴身藏的荷包给她,悄声道:“你姨父不知道我攒的有钱,你拿着用。”
贺云昭笑着推拒道:“我有银子使,姨母不用担心我。”
韩张氏不肯,非要给贺云昭,贺云昭推辞不掉,便收了。就这个时候,韩峰趁丫鬟收拾盘筷的功夫,闯了进来,作揖对韩张氏道:“娘,我也有几句话想对表妹说。”
韩张氏知道两人关系向来亲近,便先退了出去。自己的儿子差点娶了何云昭,不过因着聘礼微薄的缘故,到底是没成这门亲事,韩张氏颇觉惋惜。
贺云昭警惕地看着韩峰,道:“有话快说,半盏茶的功夫我就出去。”前院都是护院和经常洒扫的丫鬟小厮,就算后院的人要赶来,半刻钟的功夫过后,她一定会出去,不至于留下把柄。
韩峰拭泪道:“表妹,信你看到了?”
贺云昭有心把这件事断干净,便冷着脸道:“我看到了。你我虽说过亲,但我现在已经嫁作他人妇,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省得给彼此添麻烦。”
韩峰不管不顾道:“云昭,倘若你再晚嫁几个月,咱们就……”
贺云昭道:“我二十才出嫁,你为何早不提亲?”
韩峰羞愧道:“你还是记恨上了韩家,是不是?可当年若我父亲肯答应卖掉十亩良田,家里就过下去了,你嫁来也是吃苦,我怎舍得叫你吃苦。”
贺云昭不知道韩家的家底,但看他们出手送的礼,以及穿戴打扮,卖掉十亩田地,绝不至于过不下去,想来还是韩家父子舍不得钱的缘故。
贺云昭不悦道:“错过便是错过。你若真心喜欢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找麻烦,你可知诰命通奸是什么下场?你想连累我和你一起死?”
韩峰吓得大惊失色,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表妹同我们疏远了。”
贺云昭又道:“等到你娶了夫人,两家当亲戚往来我可以答应,但是私下相见,还是不要了。你若再这般无礼,我就直接叫护院来把你轰出去。出去吧,我没有话同你说了。”
韩峰仍固执道:“云昭,你别怕,我以后会小心谨慎,不会叫人发现的。”贺云昭冷笑道:“虚情假意,真心喜欢我的人,不会舍得害我,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踏入程家半步。今日我念在你母亲的份上放你一马,否则你再不出去,我就立马喊人进来打断你的腿!”说着拔下簪
子,拿簪尖儿对着他,表情十分狠厉。韩峰见贺云昭不像说谎,一向软糯好哄的表妹竟然变得这般强硬,和以前甜言蜜语就能骗到的表妹完全不一样,他也害怕了,跌跌撞撞地从小间里出去,面色如常地待在韩张氏身边,随后同父母亲一起走
了。
这下子,贺云昭可以确定韩峰确实没有安什么好心,难怪何云昭前世都不和母族的人往来,只有一个人微言轻的姨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没有往来的必要了。贺云昭忽然可以理解何云昭为何是那般性格了,她的身边几乎没有人疼爱她,唯一对她真心的也只有一个柔弱的姨母,怕是受韩张氏的影响很大,加之被继母和姐弟们欺负的厉害,自己渐渐成了软弱不敢
反抗的性子。
这件事在贺云昭心里已经到此为止了,若是韩峰还敢来,她再不会手下留情。贺云昭又想起反常的沈姨娘,突然有了个大胆的联想。
方才与韩张氏谈话期间,贺云昭知道韩峰是半月之前就回来了,但是他为何最近才出现在她面前,是什么缘故促使他大着胆子来找何云昭?
贺云昭才不相信是因为真心喜爱的缘故。
一个男人连十亩良田都不肯拿出来,甚至许诺送礼,却又常失信,直到“心上人”嫁人之后才舍得花钱补偿,这足以说明,他绝对不是真心。
贺云昭为了确认自己猜测无误,便让彭见山去打听韩家最近的动向,有没有奢侈的花费,都花在哪些地方。
这一打听,贺云昭果然没猜错,韩家人倒是没添置什么大件,但是韩峰在狐朋狗友里忽然出手变得阔绰了,而且回京之后,曾经连着两天夜宿在有名的粉头那儿。
韩家不穷不富,韩峰是绝对没有足够的银钱去外面找姑娘的,肯定是有人给了他银子。贺云昭不得不说,沈兰芝还真是大方,就是不晓得她的那些余钱,还能支撑多少。还有程怀仁手里的产业,伯府里又要给丫鬟们发月钱,等到换季的时候也都要添置买办不少东西,她倒要看看,这些必要
支出的银子,程怀仁从哪里找出进项来!
韩峰老实了几日,结果没过多久又来伯府,依旧是带着礼来,贺云昭直接吩咐门房把他拒之门外,说她不便私见男客,让门房打发了就行了。
谁愿意见穷亲戚?门房也是极会看脸色的人,几度给人脸色看,冷言冷语地把人轰走了。沈兰芝在修齐院吃了好久的苦头,听说韩峰没从贺云昭这儿得到半点回应,反被拒见,窝一肚子的火没地儿撒,卢氏不是说他们表兄妹感情很要好吗?!卢氏不是说何云昭肯定拒绝不了韩峰吗?!卢氏不
是说韩峰哄一哄,何云昭就能依从了他吗?!卢氏和韩峰根本就是联合起来骗钱!!
沈兰芝也不侍疾了,直接带着丫鬟冲出去找卢氏要钱。
卢氏也很苦恼,她明明见过韩峰以前甜言蜜语哄何云昭的模样,若非何云昭胆子太小,她又担心韩家出不起聘礼娶何云昭,一直盯着他们俩,他们表兄妹说不定都有肌肤之亲了!
所有人都搞不懂了,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何云昭怎么变得那么油盐不进,半点把柄也让人拿捏不到了。
沈兰芝管不了那么多,现在算计不了贺云昭,她只想把钱要回来!那可是她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钱,没得事儿没办成,全便宜给卢氏和韩家小子了!
要是几十两,卢氏也就给了,可是五百两银子,韩峰索要了大半,她一个人哪里拿的出来,厚着脸皮干脆一分钱也不肯退!
沈兰芝也不是个好惹的性子,和卢氏两个拼着要把事情抖落出来。卢氏现在过的十分不快活,也豁出去道:“你愿意抖就抖,我不过当个中间人而已,事儿还是你们俩干下的。大不了我家那个休了我,反正我也不想过了,就是当个弃妇有什么要紧的。哪儿像你,要是何云
昭知道了这件事,想要喂你吃,你敢说一个不字?勒死你、溺死你、砍死你,法子多的是!”
钱是要不回来了,沈兰芝只得灰溜溜地回了家。在修齐院白白受了那么多天的气,还亏损了那么一大笔银子,结果她又病了一场。
贺云昭正等着沈兰芝作妖,没想到她居然病了,推敲之下,约莫能猜到原因,置之一笑过后,便又专心做起了曹家兄弟的贴身物件。其实许多事就是这样,但凡心思干净一点,便是别人再多手段也奈何不了你。贺云昭不知道若还是何云昭面对这些事会怎么办,但换做她来处理,这些人铁定没有好果子吃,因为婆母的心软和优柔寡断,
她都没有。
贺云昭刚挑好了花样子,曹家兄弟便来了。
二人直接入了次间里边,看着贺云昭把东西放进笸箩里,都凑过来看。
贺云昭正好给两人量了量脚的大小,又让他们自己挑了花样子。
兄弟俩倒是很规矩地道了谢,又说已经放了假,等到大暑过完了,到了立秋,再重新上课。这也就意味着,哥俩有足够多的时间来找她玩了。
哥俩不等贺云昭答应,已经把她的时间全部都预定下了,不许别人来抢。
贺云昭本来也没什么事,只偶尔需要去别处走动,哥俩来玩,她也有空陪,便也允了。
下午的时候,贺云昭一边给他们做鞋,一边听他们讲上学的趣事。多数都是曹正允在说,并且说的都是先生夸赞他的话。
曹正麾也很想说,但是说不出口,总觉着在夫人面前这般显摆不好,便只得一直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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