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宗渭天不亮就从桂林居溜走了,贺云昭便再也睡不着,晨起梳妆。
文兰和文莲也醒得早,听见屋里有了动静,便进来伺候着。
贺云昭这厢刚涂了口脂,外间的丫鬟说,曹正允来了。
贺云昭起身去门口接他,曹正允还迷瞪着眼睛,脚步不稳地往这边来。她牵起他的手道:“怎么还没睡醒就来了?”
曹正允迷迷糊糊地动着嘴皮子,眼皮子都未完全睁开。他打着哈切道:“我想一睁开眼就看见夫人。”
贺云昭笑道:“那你把眼睛睁开。”
曹正允眨了眨眼,到底是没睁开,靠在贺云昭身上,又睡了过去。
招招手,贺云昭唤来文兰过来搭把手,把曹正允鞋子脱了,抱到她床上去。
曹正允睡着了还抓着贺云昭的手不放,她好笑道:“这段路他怎么走来的,也不怕磕着碰着了,身边的丫鬟也不跟一个来。”
文莲低声道:“我怕小公子是自己溜过来的,您看,领口都还没理清楚,侯府哪里有这样粗心大意的丫鬟,就是别苑的丫鬟,也不至于会这样。”
侯府不比小家小户,调教出来的下人,尤其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哪个不是玲珑心。
贺云昭点了点头,让她们俩都先出去。替曹正允掖好毯子之后,她便也出了内室,到外间去吩咐丫鬟传饭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早膳上来时候,曹正允也起来了,他揉着眼睛往外走,看见贺云昭忽然就瞪大了眼睛,道:“夫人!我真的一睁眼就见着您了!我还以为是做梦呢?我怎么在这儿啊!”
文莲和文兰捧腹大笑,贺云昭过去把曹正允牵过来,唤他先漱口洗脸,才同他解释道:“天不亮你就自己走来了,倒在我床上睡了会儿,这会子才醒来。”
说罢,贺云昭又吩咐两个丫鬟赶紧出去打热水来,伺候曹正允梳洗。
曹正允转着眼珠子回忆道:“我自己走来的?我没走啊……我记得昨儿明明睡得好好的,一醒来就到了夫人这儿……是神仙送我来的吧!”
贺云昭笑了笑,给他把散了的头发都拆了,道:“先进屋去坐,我给你梳头发。”
曹正允蹦蹦哒哒地进了屋,坐在妆镜面前,左顾右看,从铜镜里看贺云昭的笑脸,也抿唇吧嗒嘴笑道:“夫人真好看。”
“给你编两个小辫儿,要是疼了就喊一声。”
曹正允美滋滋地挺直了背脊坐在那儿,傻兮兮道:“夫人,我睡您床上的时候,您还在睡吗?”
“我早起来了。”
曹正允有些失望道:“啊……哎,不过好歹也是睡过夫人的香榻了。”瞧着左右无人,又小声嘟哝道:“我哥我爹都没睡过呢!”
贺云昭从镜子里看了他的小脸蛋一眼,不忍告诉他,昨夜里曹宗渭比他先睡过一遭了。
微微笑了笑,贺云昭又继续给他束发。
两个丫鬟打好了热水,准备好了帕子和漱口的茶碗后,便打了细布帘子进来,过来帮忙。
替曹正允梳完头,她们三个才一起出去。两个丫鬟伺候着小公子梳洗了,才开始用早膳。
贺云昭拿起筷子的时候,吩咐道:“你们两个也一起下去吃了再来,院子里有丫鬟,有事我会唤她们的。”
文兰和文莲便一起退下了。
曹正允见人走了,便凑到贺云昭身边,要跟她挨着坐一处,还闻着她脸上的口脂道:“夫人涂的什么?好香呀,我想吃!”
贺云昭给他剥了个鹌鹑蛋,道:“那个不能吃,吃这个。”
曹正允一口吃了鹌鹑蛋,又喝了口粥,两人吃了一刻多钟,便果腹了。
这厢才吃完,曹正允身边的丫鬟都急得发疯了,大清早的居然屋子里的少爷不见了!找了几圈之后,茅房净房哪里都没有,还是问到曹正麾跟前,才被他指了条明路,说小主子许是到了桂林居这边。
丫鬟找来之后,果不其然,正好看见小公子吃饱喝足,舒心地坐在圈椅上消食呢。
贺云昭便解释了一番,命她们先回去,曹正允就在这处不碍事的。
没多久,曹正麾也来了,同贺云昭行了礼,便质问曹正允道:“大清早你怎么独自来了这里?也不喊我一起来。”
曹正允哼哼唧唧道:“我可是从梦里来的!”他就是做梦的时候,到了桂林居,一醒来就真见着夫人了,谁还记得喊哥哥一起来呀!
哥俩正闹着,桂林居门口也热闹起来了,甄玉梅等人都跟着来了。
贺云昭忙出去迎接他们,相互见了礼后,便把客人引至厅内,上了热茶伺候着。
彼此问候过早膳,这才聊开了,原是为着桂林居的桂花树来的。
金秋八月,丹桂飘香,曹家别苑里桂林居中庭和后庭种满了各色桂花树,品种繁多,颜色缤纷多彩,便是为着应景赏月过节,才都来了贺云昭的院子里。
贺云昭自然得好生待客,便把客人都领到了后庭去。
后庭里桂花飘香,众人一下子兴致都来了,曹宗渭便吩咐丫鬟去拿了桂花酒、桂花糕、桂花茶等应景的吃食来,并一些下酒的酱菜拼盘一类。
后庭摆上了一大桌,贺云昭与甄玉梅、陆远的妻子周晚晴以及曹正允兄弟坐一边,男人们坐另一边。
曹宗渭他们都是很能喝酒的男人,一坛子秋露白倒了几大碗,碰了碗之后便是一口饮尽。贺镇东父子亦是爽快之人,划着拳一碗接着一碗,伴着响彻庭院的爽朗笑声。
这般良辰美景,没有哪个会去打搅,男人们大碗喝酒,女人们用金樽小杯喝着桂花酒,俩孩子尝着桂花糕。
贺云昭满眼笑意地看着这场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和父母兄长一起这般度日。几杯温过的桂花酒下肚,胃里暖暖的,喝着喝着便有了醉意,许是被这好时光给醉了,贺云昭眼角渐渐有些湿润。
甄玉梅心情大好,也喝了几杯,她与周晚晴早就相识,虽来往不多,也算老相识,一时兴起便打趣道:“你家陆大爷喝得有些多了,也不去管管?”周晚晴笑声如铃,搁下桂花酒道:“都以为我什么事儿都拘着他呢,分明是他什么都拘着我,我不要的金银玉器都往我这里塞,家里另两个伺候的人都被他冷落在偏院的……恨我的人,传出去之后便只有说
我是妒妇,没有说他不是的。”
贺云昭才知道,又是恩爱的两口子,果真传言不可信。
周晚晴又饮一杯,面色浮红道:“算了,管他去,我一个商人妇要那好的名声做什么,只他对我好就是了……”她笑望着自家丈夫,眼里溢出来的都是浓浓的爱意。
贺云昭心头一动,又看向自己的母亲,甄玉梅也正爱意浓浓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倘或母亲知道,女儿就坐在身边,这个中秋就圆满了。
不知何时,贺云昭竟然悄悄落起泪来,正在喝桂花酒的曹正麾,忙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小声道:“夫人,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
曹正允也凑了过来,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贺云昭搂着两人的后脑勺,道:“不碍事,就是……被风迷了眼。”
酒过三巡,又吃了不少东西,宴席才慢慢散了。
贺云昭扶着甄玉梅起来,亲手把母亲交到父亲手里,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才往前边走去。
贺云京也喝了不少,等父母亲的时候,看见贺云昭这般体贴稳妥,胸口一热,鬼使神差地就跑到她身边,红着脸小声道:“夫人,说句冒昧的话,我总觉着与您似曾相识……你就像我……另个一妹妹似的。”
贺云昭喝多了酒,脑子晕晕的,笑得掉眼泪,道:“贺公子,我可是比你长了有三岁。”中秋佳节,这一声哥哥她始终喊不出口。
贺云京抿唇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便跟着父母亲出去了。
曹宗渭刚把客人都送了出去,便折回来看贺云昭,却见美人双目流泪,悲喜交加的样子。
他揽着她的肩,道:“怎么了?”
贺云昭迷迷糊糊只觉得谁的肩膀好踏实,几不可闻地唤道:“娘……娘……哥……”
曹宗渭听到不大清楚,只听见了那声“娘”,心道,许是佳节倍思亲,又逢着了甄玉梅这般有缘人,只怕心中更是难受。既然她这么想念母亲,那他干脆给夫人找一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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