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与你什么干系?”
程怀仁便把他与贺云昭的渊源说了一遍,龙道婆听罢皱了皱眉,道:“她名义上是你长辈,弑父弑兄天诛地灭,弑长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可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不论来世如何吃苦受罪,这一世我要看到她死!”
龙道婆摸出一张黄色带红,朱砂写满符咒的符纸给程怀仁,声音分外难听,道:“这符纸用我的血水浸泡过,将她生辰八字,拿朱砂写在纸上,一起烧了把灰化成水,撒在她身上。她会离魂而死。”
程怀仁将信将疑地接过符纸,道:“这样就有用?”
猛烈地抽了一大口烟,龙道婆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拿了东西便离开了。
他们走后,龙道婆揭下蒙面,用巴掌大的铜镜照了照,半张脸丑陋无比,半张脸尚能看出风韵存留。弹指之间,她的尚算光滑的半张脸上,又长出了一颗新瘤,逐渐溃烂。
看着面孔嗤笑一声,她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清楚,长相什么的,就更不重要了。
……
大年初一的夜里,程怀仁就把符纸同贺云昭的生辰八字一起烧成灰,和着水化了。抱着小竹筒里的灰水睡了一夜,他第二日早晨便去了榕院请安。
贺云昭很惊诧,程怀仁居然还会来向她请安,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派人去把程怀仁请了进来,贺云昭远远地坐在罗汉床上,让他就站在屋子中间说话。
待月和抱云警惕地看着他,几乎将他拦在贺云昭半丈之外。
程怀仁诡异地笑了笑,道:“姑姑,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您。”
打开竹筒,程怀仁一步步地走近贺云昭,却被两个丫鬟拦着,他举起竹筒道,一股子烟灰味儿传来。
贺云昭皱眉道:“什么难闻东西?拿走。”
待月抱云以为是什么有毒的东西,伸手便要夺过去,程怀仁拼尽全力往贺云昭身上泼了去,却只沾到了她的衣角。情急之下,他喝了一大口,扑到贺云昭身边,喷了她一身。
污秽的纸灰水沾到贺云昭的胳膊上,她嫌恶地看了程怀仁一眼,怒斥道:“你疯了么!把他给我拖出去,好生教训一顿!”
程怀仁看着一直精神奕奕地贺云昭,嘴角还淌着灰水,喉咙口全是涩味,他瞪着眼睛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股子灰味儿,让贺云昭想起了死前的那场大火,也是呛人的味道,充斥着她的眼耳口鼻,让她睁不开眼,涕泗横流。还有那张奇怪的符纸。
重新沐浴过后,贺云昭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亲自去了勤时院,问已经被揍得奄奄一息的程怀仁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怀仁瞳孔几近涣散,似濒死之人,他死鱼一样的眼睛朝天看着,对贺云昭的话充耳不闻。
贺云昭实在不理解程怀仁的举动,便拂袖走了。大清早就给她来这么一出,真是晦气!
回了榕院,核对了一遍礼单,贺云昭便带着丫鬟从西角门出去,坐上马车去了贺家。
初二这日是和武定侯府约好了一起去贺家的,贺云昭因程怀仁早上闹的事耽误了一会儿,所以她到的时候,谁也没遇上。
贺家的丫鬟领着贺云昭去了如意院,不仅武定侯府的人,陆家的人也在。
贺云京今日因要带裴禾回门,便不在家中。
贺云昭一来,屋里就热闹了,孟婉穿着桃红的中袄,过来迎她道:“正说到你呢,可巧就来了。”
贺云昭还未同众人见礼问好,便有红枫小苑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进来同甄玉梅说了什么。
甄玉梅听罢大惊失色,招呼都来不及打,喊了一声“云昭”,便跟着婆子出去了。
这声饱含哀伤的呼唤,让贺云昭心头一痛,她猜到是红枫小苑的“自己”出事了!
贺镇东安抚了下来客,便跟了过去,曹宗渭、陆放也不是外人了,他们俩一个让随从拿信物去请御医,一个吩咐小厮,去自家药铺的打声招呼,随时候着,以便贺家人取药。
贺云昭坐在堂屋里焦急地等待着,上次她去红枫小苑,都激得何云昭犯病了,这回无缘无语又发病了,她更不敢过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作了?贺云昭百思不得其解!
新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曹宗渭不想贺云昭跟着担忧,便找了个话题道:“四娘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晚?是什么事耽搁了?”
听到这句话,贺云昭忽然就想起那筒灰水!前一世她死的时候,射进来的箭上便带有符纸,何云昭替她挡了一箭。难道她重活在婆母身上,便是为着这个缘故?
越想越感到背脊发凉,何云昭攥着拳,两手发白,脸色都变得难看了。今早程怀仁泼她的水,必然是为着要了她的命!
难怪“自己”会发病了,定是何云昭又替她挡了一劫!
“云昭,云昭!”曹宗渭不停地唤着她,就差要拍打她的脸颊了。
孟婉掐着贺云昭的人中,担忧地看着她,曹家兄弟也环绕在她膝边,抬着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贺云昭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见见回过神来,额上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珠。
孟婉替贺云昭擦了擦额头,道:“四娘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贺云昭唇口微张,扶着小桌站起身来,道:“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一桩事未了,贺姑娘发病,我便不添乱了,诸位见谅,我先回去了。”
曹宗渭跟上她,道:“我送你回去。”随即扭头对陆放道:“替我照顾好他们。”
孟婉牵着两个孩子的手,道:“表哥你去吧,等这边有消息了我便使人去伯府传话。”
陆放也道:“侯爷且安心去,这里有我。”
点了点头,曹宗渭便追上了疾跑出去的贺云昭。
贺云昭去了马厩,没上马车,而是牵了一匹马,跨马而上,勒着缰绳便出了门。
曹宗渭也骑着自己的马追了上去,待月和抱云坐着忠信伯府的马车跟了回去。
曹宗渭从来不知道,贺云昭这般会骑马,她狂奔的飒爽模样,他从未见过。
加快了速度,曹宗渭追上了贺云昭,寒风刮面,他一边疾奔,一边问她:“云昭,到底发生了何事?”
许是被东风吹红了眼睛,贺云昭哽咽道:“程怀仁要害死何云昭!”
这话太怪异,曹宗渭都没来得及细想,便道:“你别怕,有我跟着你,不会有事的。”
缰绳勒红了手掌心,贺云昭丝毫不觉着疼痛。前世婆母舍命救她,难道这一世她仍旧要眼睁睁地看着何云昭死去吗!
没多大功夫,贺云昭便行至忠信伯府,她下了马便撩起裙子,冲进了勤时院,问程怀仁在何处。
丫鬟小厮们没见过贺云昭这般样子,都吓坏了,以为勤时院又惹上了什么事。
贺云昭不管不顾地进了正屋,四处搜寻程怀仁的所在。
在正屋里伺候的丫鬟立在桌边道:“四娘,少爷出去了,您一走他便出去了。”
“怎么出去的?去哪儿了?”
“走着出去的,没叫奴婢吩咐马厩的人套马,旁的奴婢不知。”
曹宗渭挥挥手,让收到惊吓的丫鬟先出去了,他皱着眉问贺云昭道:“我这就命人去找他。”
贺云昭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珠子动了动,抱住曹宗渭的腰,靠在他身上道:“我又让他害人了。”
曹宗渭心疼地摸着贺云昭的头,道:“做了噩梦?”
贺云昭闭上眼,点了点头。
曹宗渭回抱着她,安抚道:“我会让他伤害到你,一丁点也不会。”
贺云昭忍不住流了眼泪,程怀仁是伤害不到她,可是何云昭却替她受了过。这般匪夷所思的事,她该如何想法子应对?
曹宗渭默默地替她擦掉眼泪,轻声哄道:“别怕,我这就派人去寻他。”
这时候待月抱云也回来了,询问过后,便来了勤时院。曹宗渭吩咐待月赶紧拿着他的玉佩,去武定侯府调动护卫换上常服,追寻程怀仁!
曹宗渭因身份不便,便把抱云留了下来,让她跟在贺云昭身边,寸步不离。
和抱云一起送贺云昭回了榕院,曹宗渭便亲自守着她,什么也不问,只静静地陪着她,安抚她。
贺云昭也渐渐从强烈的愧疚之中缓过神来。
贺云昭与他十指相扣,抿了抿唇才开口道:“我做了很坏的梦,很坏很坏。”
曹宗渭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他抱着贺云昭道:“明日你便去贺家,再也不不见他,便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含泪摇头,贺云昭道:“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她会害了何云昭的,她根本就不能靠近何云昭。
曹宗渭还是头一次见到贺云昭这般柔弱的模样,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他不想她这么害怕难过。
五指穿过她的发间,曹宗渭吻着她的发顶道:“我带你去找玄元,听他念念经好不好?”
“玄元大师……好,带我去找他!”玄元能常人所不能,兴许他有法子可解!
京城之中寒风凌厉,如刀刮面,曹宗渭怕贺云昭着风寒,不准她骑马,命下人抱云套马驾车,他骑马引路,三人一道去了镇国寺。
皑皑白雪铺满了镇国寺外的石阶,因年里上香的人少,路面又滑,上山下山的人都不多,积雪每两日一扫。石阶今日未扫,行路不便,曹宗渭搂着贺云昭的腰,与她一起上去。
抱云一人上石阶,脚程稍快,便先一步去敲了门,报上武定侯府的名号,让知客去禀了住持。
振国寺内,玄元正在禅房打坐,听小和尚说武定侯府的人来了,便回了住处,铺陈桌椅,备上寺庙里自己采的茶叶,静候客来。
贺云昭与曹宗渭今年头一次见到玄元。玄元瞧了贺云昭一眼,头一句话便是:“施主身上晦气很重。”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