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做了几十年夫妻了,皇后当正妻的日子也不短了,皇帝很是敬爱她,遂放软了语气道:“这世上只有朕一个皇帝。”
皇后眼中蓄泪道:“臣妾也只有您一个丈夫!”
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皇帝心里虽然记挂着黎民百姓,心却是变得更柔软了,更加重视自己的亲人,若说头一个他放心不下的,当然就是皇后了。
从皇帝病的这几个月以来,皇后几乎衣不解带地从旁伺候,日日要看着他睡下醒来自己才肯休息。
一日两日,宫里人和皇帝自然会认为皇后手段厉害,两三月的坚持,是个人都要心软了,更遑论皇帝日日看着妻子伤神衰老,心里也是不舍的,剩下来的日子里,也就愈发重视皇后了。
是以皇帝病后,除他昏睡之际有妃嫔和前朝重臣前来探视,几乎他都没见到过几个外人。
此番留曹宗渭下来,当然是有要事嘱咐。
皇帝也不和皇后再多说,却一直牵着她的手,语气平淡地对曹宗渭道:“三司会审姜维翻供,必是刑部出了纰漏,才让他反悔的吧?”
曹宗渭如实道:“太子硬闯刑部,严尚书当时不在,遂未拦住太子。”
马元滨使了调虎离山之计,让九皇子和严钧都离开了刑部,所以才让太子硬闯成功。
皇帝嗯了一声,道:“他的供词朕浏览过一遍,虽然翻供了,十之五六必有其事。”病的日子里皇帝更加冷静客观地审视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他心里清楚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曹宗渭表情肃穆,皇后却是面上一松,皇帝转头便道:“炽儿……也不老实。”
皇后一阵心惊,低着头没有说话。
皇帝顿了顿,方对曹宗渭道:“曹卿,留你下来,是有要事叮嘱。不论朕去之后如何……你可要如你祖、父一般忠君爱国,保我大明江山!”
猛烈地咳嗽,皇帝浮肿的脸都憋红了。
曹宗渭行跪礼应之。
皇帝缓过来之后,看向北方,目光茫茫道:“朕一生只有两憾,一是没有让鞑靼臣服于大明……此憾事,只得托付于卿,勿要令朕失望!”
皇后替皇帝抚着胸口,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看着丈夫老态龙钟,心口像被拧了一下。
皇帝叹息一声,也没说第二件憾事是什么。
曹宗渭大约明白,皇帝的还有一件遗憾的事就是没教好太子。
太子小的时候是由皇帝亲自教导,且十分严厉。后来先皇后去世,皇帝有了新的宠妃和皇子,太子渐渐受到了冷落,自我懈怠,詹事府的人也不够尽职尽责,他才变得不学无术,心思不正。
等到皇帝发现太子诸多不好的时候,已经有些厌弃他了,病中多思,反思后便觉着是自己之误,遂倍感自责遗憾。
眼看着已经力不从心了,为了大明江山,皇帝只能狠下心来,做最坏的打算,以求最好的结果。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花光力气做了个大决定,他的背部明显往后靠了靠,道:“让严钧严查户部,朕很放心,必要之时,曹卿可倾力相助。”
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皇后的眼神里都露出了一丝喜色。
曹宗渭犹豫着应下了,他不知道这是皇帝的试探,还是真正的意思。
皇帝转头对皇后道:“皇后,你生了个好儿子。”让他在油尽灯枯之际,不至于无人托付,太子昏庸不仁,若无出挑的九皇子,皇帝还真不知道该把皇位传给谁。
皇后朱唇微张,弯了弯嘴角道:“炽儿也是您的儿子,他再好,也是因为有您教导。”
皇帝抬了抬手,让皇后勿要多言,随即让她也出去。
片刻后,整个屋子就只有君臣二人,曹宗渭心中压力倍增,他不知道皇帝接下来要同他说什么。
一刻钟的寂静后,皇帝开口了,他靠在迎枕上闭着眼,问曹宗渭道:“曹卿觉得朕……应不应该废太子。”
皇帝方才说的话,都是为了让皇后心安而已,现在的话,也许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听曹宗渭心如擂鼓,不知该如何作答。
深思熟虑后,曹宗渭选择了坦白,他行大礼,伏地道:“臣以为……九皇子更能担得重任,但臣,只听皇上差遣,绝无二心!”皇帝点了点头,道:“文臣多奸猾,常常话中有话,欺上瞒下,还是曹卿最为耿直。你们曹家从你祖父开始就深得朕的宠爱,朕就是喜爱你们耿直忠诚的性子。”他自己也很惊讶,到了曹宗渭这一代,武定
侯府不仅每辈出一个大才,祖父三代的性格,几乎都差不多。
在皇帝的眼里,信任曹家几乎成了潜意识里的事。曹宗渭心中松快了一些,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方才他应该没有触到皇帝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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