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过起了神仙似的日子。”任平生凉凉道。
玄苓毫不惭愧,在一旁鲛丝缎上随意地揩了揩手,点评道:“他们算是这些年让我比较舒心的饲养者了,虽然比你差了点吧,但胜在足够用心,不像你……”
后三个字被玄苓含在嘴里嘀嘀咕咕,话虽如此,她吃完东西又凑过去贴着任平生要抱,甚至比以前更喜欢黏糊了,不满道:“亏了,这笔买卖太亏了,你不答应他,只要有我在,海族照样臣服于你。”
任平生低笑了声,捏了捏玄苓的脸:“不一样的。”
“还有。”任平生语调一转,严肃道,“你是不是又给鳞片染色了,别以为能含糊过去。”
任平生言语间的威胁呼之欲出,玄苓心头警铃大作,抱着脑袋躲了老远,嚷嚷道:“你不懂!这样才好看,你个老古板!”
任平生手指一勾,玄苓矮小结实的身体落到了她手里,被任平生扔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药液里按着泡足了一个时辰,直到玄苓身上的金色都掉光了,露出原本厚重庄严的纯黑鳞片,毫不留情面道:“你今日就算是喊老祖宗也没用,我昨天在床底捡到你掉的鳞片了,现在还不是换鳞片的时节。”
玄苓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在药浴筒哇哇大叫。
收拾完家里不听话的龙,任平生带上玄苓,无视了海族们对龙神大人依依不舍的眼神,转瞬之间就出现在了曲州西北角,跟着一道出现的还有突然被一道黑影裹挟着到这里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离朱。
离朱惊魂未定,防御的架势还没摆出来,就看见挟持他的“黑手”原来是任平生,悻悻撇了撇嘴,低语道:“原来真是个独裁者。”
他声音极小,但任平生仍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反问道:“那只小玄鸟告诉你的?”
离朱十分有良心地没有出卖道友,没想到任平生没有半点惭愧,反而坦然承认了:“或许和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我的印象有些初入,可比起慢吞吞地商议,我更愿意做个独裁者。”
离朱哪敢说话。
他偷瞥着任平生的眉眼,实在是她的外表和气质太容易让人误解,误认为她真是这般行止有度,温和从容的清雅之人。
可能在真仙的压迫下,以雷霆手段屠尽大荒所有神降傀儡的人,古往今来无人能取代的天下至强者,又怎么可能是好相与之人。
他刚开口就吞了满嘴冷风,冻得一激灵,这才抽空看了眼自己身处何地。
白茫茫天地间,雪落在人身上像刺骨的刀。
可此处又不只是天寒地冻,他们所在之处,地表隐隐泛起赤红色,仿佛纯白雪原上不灭的星火,不知是何种温度,竟让他们在这茫茫雪原之上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
这样的热度让离朱觉得十分舒适,忍不住靠近,脸向着地面泛红的地方靠近,姿态诡异得像个撅着屁股半趴在地上的小狗。
任平生不忍直视,拎着他的后衣领让他站起来。
“很好,没有记错地方。”任平生将袖中的小纸片人放了出来,温声道,“帝休,劳烦你替我们护法。”
玄苓和帝休目前对于谁才是任平生的最佳被饲者这个位置争执不下,如今正处于相看两相厌的阶段,玄苓轻哼了一声,撇开眼神。
而离朱对于任平生这种随时随地抓来个把人的能力已经见怪不怪,甚至都没觉得她随时随地揣个人在身上是多么奇怪的事,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被训练得接受能力十分良好,令人倍感欣慰。
离朱奇怪道:”集极寒与集热于一体,曲州竟还有这样的地方,此前竟从未被发现过。”
任平生随手扔下几块压阵石,一边布阵一边道:“从此地再往西十里便是蛮族雪之森,我们早已经过了人族的边境线,这里一般不会有人类出现,而蛮族向来讨厌高温之地,哪怕发现了也不会往这边来,只会远远地避开。”
离朱好奇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任平生随意道:“以前来过。”
若要细论,此地的这块永久烙印在地心的火种,是她造成的。
那时她才刚到这个世界,藏在流民堆里小心翼翼地迅速吸收着这个世界的各种信息,最初她只是以为自己倒霉了些,虽然老天爷给了她在另一个世界重活过来的机会,虽然机会短暂了些,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在这个法术与剑术起飞,妖兽和蛮族齐鸣的世界怕是活不过三天。
实际上她还算命大,活的时间比她预计得要长一点,后面要加个零。
来到这个世界三十天后,任平生所在的流民遇到了第一次蛮族的侵袭,她所在的流民队伍都是被凶残的蛮族赶走,不得不在外流亡,拼命要逃离雪原的人,再度遇到蛮族让他们慌了神。
任平生被一个蛮族抓住,死死地摁在地上,那蛮族掐着她的力道知道今日任平生都记得,她本以为自己捡来的第二天命会终止在短短三十天后,浓重的不甘席卷而来,任平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竟在一瞬间全身泛红,如同一樽烧红的神像。
那灼热的力量让惧热的蛮族本能地退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孩身上爆发出的灼热几乎将雪原都烫红。
后来的事,任平生记得其实不是太清了,仅存的全部印象留给了素光尘。
那日一片混乱中,素光尘自天边而来,一袭青衫,墨发半绾,脚下虚踏着半截青竹,完美地契合着任平生还停留在现代的思维对于修仙者的印象。
“哎呀,真狼狈呢。”素光尘悬于半空,十分兴味地看着人群中那个满身血污看不清长什么样的女孩,“要不要跟我走?”
她指尖悬着一道光圈,那时任平生还不知道那是悬而未发的阵法,只觉得那双手真是好看。
她被胸腹间的滚烫冲撞得意识不清,只记得疼和一些本能的反应。
见她久久不答,素光尘俯身,压着那节青竹又压低了些,近到任平生抬手就能碰到她伸出的手。
素光尘上扬的凤眼逼近她,指尖的光圈愈发明亮,完全无视了人们惊惧不已的蛮族士兵,声音轻松写意到仿佛在讨论今天的早饭:“我帮你杀了他们,你跟我走,怎么样?”
任平生意识混沌,仍是未答,素光尘点了点下巴,自语道:“不说话便是默认。”
她十分独断地下了结论,手指轻轻一点,悬于指尖的阵法终于化作炽热风暴,让那群凶残的蛮族士兵悉数化为齑粉。
素光尘回头,还没继续说话,就感觉到那女孩滚烫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
素光尘颇为奇异地看着这女孩,她身上的颜色极为混杂,赤红交织着浓郁的黑,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那混杂色泽中透露出的璀璨的金色,哪怕只有浅浅一缕。
这是个身怀极大气运之人。
也是个终其一生都会在将死和求生中挣扎的人。
在见面的第一眼,素光尘就预见到了她未来漫长一生的风波、孤苦和坎坷。
……
一到这里,任平生脑海中就忍不住浮现一些回忆。
后来她意识清醒后,对于这段奇遇,还以为自己像任何一个恶俗故事中的主角一样,遇到了驾着七彩祥云而来的拯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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