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出这个问题,还觉不够,又问道:“其实我还不知道,若是一个空间被以外力封存,这山上该会是什么样子的?在封印之前还留在山上的人呢?其他的万物生灵呢?难道也都被一并封存其中吗?”
太史宁嘴唇嗫嚅了下,说完自己被自己这个幻想吓了一跳,低语道:“若是这样,也太残忍了吧。”
任平生脚步微顿,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太史宁一愣,悻悻应道:“原来还有任师姐不知道的事情啊。”
他这话说的没来由,任平生再博学多闻,如今也就是元婴境的修为,连拜星月那道门槛都没有跨过,这世间万物应当多的是她未曾见过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在同期天衍弟子的心里,任师姐无所不知,甚至可以说无所不能。
哦……除了不能喝酒。
太史宁脑中诡异地冒出了这句话。
任平生无语地扫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她顿了下,又道:“被封存起来的空间,自封存那一日开始,便是独立于世的空间,可以自由生长,外面的人,谁都不会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换言之,这里是什么状态都有可能。”
有可能从封印那天起就,一切生灵就固定在那个状态之中,再也没有过变化。
也有可能脱离原有的世界,像斩仙府那样向着一个完整的世界发展,但这种可能性太小,条件太过苛刻,极大概率不会实现,斩仙府若非是她这个极其擅长空间之力的人为根基,有当时近乎全天下的高阶修士从旁帮助,也无法造就这样的奇迹。
最大的可能,是在封印之后,生气和灵力日渐断绝,在长年累月的消耗之中,带着此境之中所有的生灵,一同走向彻底的毁灭。
任平生阖眸片刻,同时释放出神识向外感受了一番。
此方天地之中,似乎被某种极其坚固的力量包裹着,她感受不到任何生机,只余一片死寂,万物空茫。
任平生眉头忍不住拢起,心直直往下坠。
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拥有这样的死寂感。
她甚至有些不敢想。
登山的过程比他们想象得要顺利,裂天山极高,起初左护法还想直接御空飞行上去,被任平生一句话劝住了:“左叔,那黑影来历不明,不知何时会再度袭来,空中情况不明,还是小心为上。”
左护法又想起那诡异的黑影,细品之下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只能带着人老老实实跟着登山。
他们从天黑走到了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再第二个天亮时,终于感觉到脚步稍微平缓下来,眼前的景象愈发广阔。
任平生:“应该是到顶了。”
她默默看着天空,从进入到这里开始,她心里从未有一刻停止过计时,现在看来,此境之中和外界享有同样的日升月落。
“这……怎么会这样?”云近月惊愕地望着前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众人循声望去,同样呼吸一窒。
他们以为可能会有离开的希望的山顶,一无所有。
从此地放眼望去,目之尽头,只有一望无尽的白雪皑皑。
没有人,没有动物,没有丝毫的生机,仿佛天地一切嘈杂声响都在此刻归于沉寂,没有任何生命能够活着走出这片死海中。
天地间只余狂风在雪原之上呼啸,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一股浓重的悲凉感无端涌上心头。
太史宁怔然道:“世人相传的战士英魂安眠之地的裂天山山顶,竟然是这般模样吗。”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雪原之上,肉眼能够见到的只有在千年冰雪的霜冻之下早已生锈的兵刃,兵刃之上仍有猩红的血迹斑驳,昭示着当年的血色汹涌。
这些锈蚀的断兵残戟在纯白的雪原之上眼底的细针那样扎眼,刺得任平生眼睛隐约泛起痛感。
她恍惚想起霜天晓说起的那些她不曾知晓的过去。
——“那是你渡劫失败的几年后,素光尘在你死后一走了之,彻底消失无踪,夜白伤心过度,也时长不见人。你死后,群龙无首,再次降临的神降傀儡们没有了最强大的威胁,愈发肆无忌惮,偏生那时大荒各地开始频繁出现灾祸,堪称民不聊生。
最后那几年,我跟砚青经常奔波在各地打仗救人,可你知道的,我不善战,后来砚青召集了大荒之上仅存的强大战力,我至今记得人数,一共一百七十九人,他们将最后降临的一批神降傀儡引向裂天山,就在我们登山那日,真仙亲身而至,降下了陨世之劫,整个世界几乎毁灭。
砚青用自己的道印将我送了出来,我藏在你的洞府中,侥幸保住一命,浑浑噩噩地在你的洞府中待了几百年,出来后才知道,砚青死在了裂天山上。”
霜天晓回忆那段过往时的神情似乎就在眼前,那个以脾气硬著称的医修,这辈子惯爱硬撑,最讨厌在旁人面前露怯和软弱的霜天晓,眼底写满了迷茫。
“这几乎成了我的心结,后来很多次,我想上裂天山看看,可就像是有什么力量阻挡着我,我无论如何都上不去,只能在半山腰徘徊。”霜天晓低语道,“砚青死在了裂天山上,那和他一起上山的其他人呢?他们又如何了?”
虽然她知道,那一百七十九人,大概率也活不下去。
可她还是像亲眼看看。
任平生感觉自己脚步有些僵硬,旁人看着她似乎若无其事一般,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支折断且锈蚀的刀刃拾起,置于眼前细细打量。
封冻了千年的兵刃,入手冻得生疼,任平生没甚在意。
这把刀前段三分之二处都已经折断,只留刀柄边短短一截,看着已经没了刀的模样,倒像支匕首,冰霜在兵刃外镀了一层坚实的冰层,任平生之间点了一簇火,控制着温度,将刀刃上的冰层全都融化,显露出这把锈蚀的兵刃真正的模样。
她用拇指轻轻划过刀锋,雪亮刀刃映着她的眉眼,格外冷厉。她又将刀倒置过来,从刀柄已经相当模糊的镌刻之中,勉强辨认出了一个剑尖的图案,哪怕时隔多年已经模糊,也隐约能看见雕刻之人的精妙手法,这剑尖仿佛是被人掷出去一般,在空中划过风纹。
“沉影铁,灵桐木,三分火锻七分锤击,飞剑纹……”
是宗杭惯用的锻造手法。
若说任平生是上古时代数一数二的炼器师,那宗杭便是那个能在锻造一脉越过她独辟一片天地的人。
她还记得早年间她同宗杭的关系不算好,严格来说是宗杭每每见到她都要单方面掐架。
掐架的原因也很幼稚,说来是因为砚青。
宗杭这位名扬天下的锻造大师,极擅铸剑,有爱善剑者,这话简单翻译翻译,便是他相当敬仰砚青,锻造一生最大的夙愿便是砚青能用上他亲手锻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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