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萝衣仍旧在无辜地干一些“坏事”,卞翎玉却没法再肆意地恨她,甚至连生她的气都做不到。
毕竟曾经她的动机,是出自厌恶和羞辱。如今却是对他的信任,卞翎玉知道从把自己带回荒山后,她一直在认真照顾自己。
他闭着双眼,没有回头去看。
掌心一阵阵刺痛,昭示着他的清醒。好在只要师萝衣不主动作死,神族骨子里的冷清和克制,不至于让他像曾经那般丢丑。
师萝衣很快就沐浴完毕。
她坐在梳妆台前擦了擦湿漉漉的发尾。精怪们进来,把浴桶打扫干净,师萝衣心情平复了些,打算明日就让人换掉那个可怕的屏风。她脸颊泛着浅浅的红,自己都分不清是因为热气腾腾的沐浴,还是此刻两人相处的情形。她走到柜子边,拿出自己的锦被,仍是打算像昨夜那般,守在卞翎玉榻边睡。
她蹲下,还没开始铺,卞翎玉坐起身,道:“你睡床上来。”
师萝衣抬眸:“那你呢?”
卞翎玉居高临下看着她。她沐浴完,穿着白色单薄的里衣,长发也披散着,有种纯稚的美。
她以往的衣衫大多都是孔雀蓝,天水碧,藕荷般的粉,甚至还有缃色,所以卞清璇才叫她小孔雀。
可是灯光下,眼睛黑白分明望向他的少女,像一朵盛开的白栀子。
卞翎玉移开眼睛,说:“我睡地上。”
“这怎么行,你受了伤,还生着病。”
“我好很多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师萝衣见他脸色冷淡却执着,顿了顿,提议道:“要不,都睡床上吧,床这么大,我们一人一半。”
卞翎玉默了默,问:“你确定吗?”
师萝衣不太确定,可地上这么冷硬,她不可能真的让卞翎玉睡,若明日他伤势加重怎么办?他看上去也不会同意让自己一直睡地上。
“确、确定吧。”她压住心里的不自在,轻声说,“离入夏还有很久,我们既然作为道侣,总不好有人一直睡地上。你放心,我睡着不会乱动的,也不会磨牙抢你被子。”
两人对视,卞翎玉没再反对,毕竟也没更好的办法。
“那我睡里面?”师萝衣试探着问。
外面的一半已经被卞翎玉占了,只剩床里面那一席三分地。
卞翎玉顿了顿,颔首。
师萝衣把锦被放在了里面的塌上,卞翎玉注视着她从自己腿侧跨过去。
少女玉足雪白,踩在大红的锦被上,还没他手掌长,她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他的腿。
路过了他,她才变得身手伶俐,钻进被子里。
两人一人一床喜被,卞翎玉也躺了下来。
师萝衣发现这床看上去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如果就睡她一个人,确实是很大的,可是另一边躺了卞翎玉。他宽肩窄腰,虽然没有刻意占多少地方,甚至还让着她,但两个人的锦被都贴在了一起,她甚至都能听到卞翎玉的呼吸声。
除了幼时和母亲一起,师萝衣从没和人睡过。
今晚她乱糟糟的心,几乎没有停歇过,她嗓子略微干涩,问卞翎玉:“那我熄灯了?”
卞翎玉平躺着,闭上眼,似乎比她平静很多:“嗯。”
师萝衣被子下的手动了动,一个法决飘过去,屋子里陷入黑暗。
师萝衣以往的心大,似乎不能用在这时候,她闭上眼,修士敏锐的感官,不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能听见卞翎玉的。
师萝衣分不清谁的更乱更响,或者说这到底还正不正常。她睁开了眼睛,偏头去看卞翎玉。这会儿夜深人静,她不免又想到了那个问题,卞翎玉到底对她是何心意?
她仗着夜色黑,动作又轻,卞翎玉理当不知道,就放心地打量他。
少年闭着眼,若忽略他浅浅苍白的唇色,他精致冷漠得像一尊玉像。
他平静得师萝衣怀疑自己幻听。
渐渐地,这尊玉像被她越看呼吸越急促。但即便这样,卞翎玉仍旧没有睁开眼,仿佛一滩平静的死水。
若非师萝衣伸手搅弄波纹,这滩死水上,连声息都不会有。
师萝衣现在可以确信卞翎玉也没睡着,自己并非幻听。他这样紧张,师萝衣就莫名不是很紧张了。
她试着叫他:“卞翎玉?”
卞翎玉睁开眼睛,没有转过头看她,只盯着翻飞的纱帐。他维持如今的冷静和体面,已经用尽了力气。周身全是少女身上的味道和香气,明明不浓郁,却充斥着每一次呼吸。
他的声音在夜里听上去有几分喑哑:“怎么了?”
“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嗯。”
师萝衣提议道:“那我们来聊聊天吧。”
“你想聊什么?”
我想聊你是不是心悦我,师萝衣把这句话咽回去,换了一种问法:“你以前很讨厌我吗?”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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