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着我一路走了很深,我们路过了一株接天的大树,新雪落在树梢,白的雪,红的果子,有一种妖异的美丽,之后又开了几道厚重的石门,才见到石床上金色的光晕包裹着的人影。
那人阖着双目,垂着头,好像是睡着了,发丝却无风自动,听见有响动,他又猛然间抬起头,金色的光晕敛去,我方才看清楚他的面目。
是先前差使我去星罗山庄送东西的那位。
原来他就是尊上。
我有点意外,但又不十分意外。
他容颜未改,两鬓的白发却多了许多。
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他老了。
那不是来自于肉身的衰败,而是仿佛灵魂已如涸辙之鱼,困在泥浆里兀自垂死挣扎着。
他望了一眼白袍,又望了一眼我,目光沉静如水,问,怎么回事?
白袍指了指我,说,刚从灵山宗回来,捎了东西给你,今日岁除,拿来给你瞧瞧。
他怔了怔,不等我上前,便自石床上起身,从我手中取过了那个包袱。
他并未施法,而是伸手缓缓将那个包袱解开。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着他将那件披风从包袱中取了出来,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捧起一只幼弱的动物。
我这才看出,他的身量已经太高,那件披风于他已经太短太小。
于是他眉心微蹙,低声念咒,让自己的身形迅速缩小了一圈,由一个成年男魔重新变回了少年人的模样,只有霜白的两鬓没办法转乌,依旧怆然地白着。骤然变小似乎很疼,他虽然连哼都没有哼出声来,呼吸却变得沉重了许多,白袍双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又闭了嘴,只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我们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将那件披风披挂在肩头,脸上并没有悲伤之色,只是仔仔细细地伸手摸了摸披风上的针脚。
白袍对他说,好好养伤,别让他担心。
他未置可否,又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小心地收好。
出来之后,我好像还没有醒酒,不知为何,整个人好像被一种沉郁的悲伤黏住了,像只被树脂裹住的夏虫。
我问白袍,尊上为什么会老?
他已是魔神之身,他与天同寿,他怎么会老呢?
白袍眯了眯眼,吓唬我说,你身上有缄口咒,劝你不要乱说,否则随时会被炸得皮开肉绽,筋断骨折。
我又问,尊上受伤了?是不是?可他究竟是怎么受的伤?现今谁能伤得了他?
你是哪位长老,尊上既然有伤,为何不留个人陪着?
我说着说着,忽然一阵心酸,差点二度猛男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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