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嚣吵闹的大街上,字句却尤为清晰,不像幻觉。
在场之人皆向说话人投去目光,那女子一袭白衣,气质出尘,烈日下吹拂过的衣袂飘摇,正似庙里享着檀香烟火供奉的神祗。
她洁白纯净,不染俗尘,与世间格格不入,而他却满身污浊,恶臭发烂,是世间最低劣卑贱的躯体。
她是来看他的笑话的吗?慕钰笙自知此刻自尊尽失,刀俎之肉,何谈脸面?昨夜断情之时何其果决,今日一力维护自己的模样何其英勇!他只觉得虚伪作呕。
不是放他归去,让他自己选择吗?今日还要特意赶来看自己俯身跪趴在别人的脚下不值钱的样子。
“你是何人?也敢来败坏本宫的兴致!”姜琢眼中肆虐的快意还没能完全散去,暴戾之气把她的双眼染得通红。
“我是慕钰笙的妻。”云染衣一手执剑,一步一步逼近。
姐妹相逢,没想到却是在混乱难堪的长街上。
“原来你就是那个从山上道观回来的云染衣!”姜琢横在她与他之间,目的不言而喻。除非能过自己这关,否则便不能带走他,“还真是本宫的好妹妹,昨日才回来,就迫不及待召本宫的人侍寝了?”
即使慕钰笙恪守本分,也不见得云染衣就全无过错。才回宫就生出这般事端,可见她的二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当事人全到齐了,不妨就一同做个了断,给这个不省心的妹妹立个下马威,身为姐姐,她要好好训诫她。
“此事过错在我,他不曾有过逾越之举,请……姐姐放了他吧!”云染衣声色如常,却有些不大自然。
她从来都很少求过别人,甚至不需要太顾及旁人的感受,山上之人从来就是各自修行,不存在利益纠葛,就算有冲突也只是些微末小事。出世不过几日,就要学着人情世故,不得不去改变从前处事行为。
“放了他?好啊!”姜琢答应得异常干脆,“现在慕钰笙既然已是本宫的妹夫,自然是要看在妹妹的面上,饶了他。”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能让妹妹一个修道之人罔顾清规,也要执意收了他。足见这副皮囊有多蛊惑人心?”姜琢单手捏紧慕钰笙不再白净的脸,眼神轻佻地停留在他暴露无遗的胸口。
拉扯的动作带起锁链哗哗作响,刺耳的拖拉声,是滚烫坚硬的地面与锁链上小刺刮磨的成果。
“那……姐姐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能放了他?”云染衣敏锐感知到姜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右手捏紧了剑鞘,大拇指悄无声息的按在剑柄上,准备随时推开剑身的束缚,拔剑救人。
“妹妹何必紧张,他本就该是本宫的人,阴差阳错成了妹妹的驸马。男人嘛,本就是个玩物而已,没必要因为这个影响咱们姐妹情谊。”姜琢常年征战,自然察觉到云染衣想劫走他的意图,短暂安稳她的情绪。
她微微松开慕钰笙的脸,眸色一暗:“本宫倒有个取乐法子。不如就由妹妹扒光他的衣服,绕着城内走个几里,姐姐我就放了他,从此此事翻篇,再不追究。如何?”
姜琢虽然暴戾专断,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要能达到她的要求,绝不会出尔反尔。这点慕钰笙再清楚不过,云染衣有可能会碍于自己公主身份,不许让人随意羞辱他。
这样便只有劫人这一种做法,他见过云染衣的功夫,剑招轻快,遇上功力中上等的对手,基本可以应对。可若对上姜琢,她自小生在战场上,杀人是唯一的取乐之法。不仅云染衣力量上难以匹及,且虚招花哨,很容易被她捕捉破绽,一击溃败。
若真要动手,云染衣绝不是姜琢的对手!
所以,袖手旁观才是她该做的事。
对!就像弃自己而去的父母一样,冷眼旁观,亲眼看着自己的颓废模样,甚至于加入这场欺凌的队伍。
这才是她该做的事,而不是自我感动般像神佛一样拯救他,自不量力!感天动地的一番豪举,只会让他背上更沉重的包袱。
或是祈求一场拯救的爱情,加诸于他,然后换取他对云染衣的百依百顺,摇尾乞怜?
可笑!慕钰笙自知身份低微卑贱,可依然有自我的傲气。他可以卑微求生,也可以哄骗自己爱上任何女人,却绝不想别的女人以心机解救之名,刻意索求自己的真心,然后用这份恩情绑架他为奴为婢,还要他笑脸相迎!
他太过聪明了,能一眼辨明什么是真爱和假意。于是他更不能让人随意欺骗自己的感情。
云染衣又怎样?才不过短短几日相处,真能指望他慕钰笙爱上她分毫?因为所谓的善良?
错了,男人从不会只因为女人善良就突然爱上她们。
更何况她昨晚口口声声愿为修道斩断情缘,今日救他,不过是所谓的善心大发,救回他的命又怎样?继续客套假意地像牲畜养着,他还会被重新拉入舆论的深渊。受万人唾骂,受尽千夫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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