戥子方才一肚子话要倒,没仔细瞧屋里的情状,如今倒得差不多,这才觉得屋里头不对劲。
换作平日,大妞早就叽叽喳喳上了,她说一句,得回十句才尽兴。怎么今天像个哑巴似的,一声都不出?
她坐在脚踏上跟大妞说话,屋里屋外站着三四个丫头。
“我们姑娘也想姑娘,差我来时,还说要请你去玩两天呢。”
大妞眼睛发亮:“真的?那你告诉她,我也想去,叫她送帖子来请我。”
这还要帖子干什么?戥子不解,但她直觉大妞不太对劲,点点头:“知道了,我回去一定告诉她。”
“一定啊!”
戥子回家便跟阿宝嘀咕:“一屋里站着三四个人!一个倒茶一个拿点心,还站着两个不动弹。”
撵都撵不出去,就像是盯着她们似的。
阿宝抽口气儿:“不会是让她娘发现了罢?”
戥子也跟着抽气:“这怎么办!”
卫夫人发起脾气来,那可了不得,王府后巷谁不知道卫家娘子厉害!明明红姨才是会使鞭子的那个,但戥子偏偏看见卫夫人更害怕。
阿宝立时写了帖子往卫家递,想请大妞来玩。
大妞没来,连果儿也没来。
反是卫夫人身边的丫鬟金莺来了:“我们太太谢谢姑娘送给我们姑娘的衣裳料子,难为姑娘事事都想着咱们姑娘。正巧新得了些御河果藕,并一篓鲜菱芡实茨菇桃仁,一并来送给姑娘尝尝。”
除了新鲜果子,也还了两样衣裳料子,虽非御赐,但与织金的绢罗品质差不多,一看就是好料子。
阿宝更慌张,戥子一拍脑门:“卫三儿不是在么,要么?咱们问问他去!”
昨天戥子还嘀咕,说欠巴巴的卫三赖在家里白吃白住,吃得那么多,还就是不长肉,说他:“他懒到连肉都懒得长?”
“他要是跟大妞换一换就好了。”他一个男的要生得这好干什么,换给大妞,大妞就不用苦哈哈的不吃肉了。
戥子话音刚落,阿宝已经到门边,还是燕草追出来:“姑娘!睡鞋。”
脚上还穿着在屋里穿的软绸鞋,要见外男,总得换身衣裳罢。
可阿宝从没把卫三当外男,换了鞋子,大步绕过花园,穿过月洞门,叩响韩征的窗户:“阿兄!你在不在?”
里头悄无人声,阿宝又敲:“卫三!你在不在?”
连问了三遍,里头终于出气了:“在~”
卫三趴在竹榻上午睡,今天他不当值,早晨睁眼就见韩征已经洗漱完,换上官服预备出门,他翻个身:“不送了啊。”
韩征白他一眼:“你都住几天了?真不回去?”
连衣裳都不回去拿,反正两人个头差不多,卫三就在韩征的柜子里翻衣裳穿,他没韩征生得壮,衣裳挂在身上,晃晃荡荡,更显得懒相了。
阿宝站到门边,往门里一瞥,看卫三还躺着,问他:“大妞到底怎么回事?我请她来,她怎么不来?”
五月底日光大盛,夹道种着两丛芭蕉,推窗便是绿意,看着倒有些清凉意味。
阿宝穿了件家常绣花的木兰绿薄衫,长辫子垂在腰间,通身无饰,只有手腕子上套着两只银镯子。
她背光侧身立在门边,从他这里看过去,连她根根睫毛都看得清晰。
卫三翻个身,支着腿:“还能怎么?当然是你同她那点小把戏,让我娘看穿了呗。”
阿宝倏地回头看她,辫子梢一晃,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送那篮子石榴花,还当我娘不知道?”
卫三一眼就知道不对,他妹妹跟阿宝,打小就没花花草草那根筋儿,送吃的才不惹人怀疑,送一篮子花,一瞧就有问题。
卫夫人呢,是哄女儿的时候诈出来的:“你告诉娘他姓什么叫什么,娘去打听打听他成没成亲。”
“他还没定亲!”一句话就漏了底。
那会儿卫夫人倒还持得住,也不完全是骗女儿,她自个儿有相中的,若能称心如意,那有什么不好?
可等卫夫人七拐八弯,打听着陆夫人在京城里有个“爱子”的名号,回去便告诉大妞:“绝不能,跟那家子结亲,就是把你往火坑里头推!”
再想想大妞是怎么认识陆仲豫的,就知道陆仲豫没定亲的事儿,是谁替大妞的打听的了。
两个小姑娘弄鬼,卫夫人没往陶英红面前告一状,已然是饶了阿宝。
“那怎么办?大妞没挨罚罢?”
阿宝越说越气愤,卫三这人,怎么一点也不把妹妹放在心上。
“挨什么罚呀,她都把自己饿成那样了。”
卫三两条腿一搭,拖着长音:“那家子不成。”
他娘把这事儿交给他的,鬼鬼崇崇把他叫到房中:“这事儿我不放心老大老二,就得你去干。”
老大老二都太憨,万一露点形迹,对大妞不好。
只有小三子,打小就蔫坏,交待他办这事,卫夫人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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