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不询缄默许久。
沈如晚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沉默不语,她扶着鬓角,垂眸望着点点粼光的湖面,也沉默了一会儿,收拾好纷乱复杂的心绪,又重新说下去,“这种花以人身为花田,花开后即成药,药性不弱于几种起死人肉白骨的至宝灵药,只是功效单一了些,应用起来有局限。”
这些年来,她花了许多精力去探究七夜白,除了没有亲手种下一朵用以研究外,对七夜白可以说颇有了解。
“倘若不深究七夜白成活的条件,这种花就像是一场奇迹。”沈如晚说着说着,有些出神,她顿了一会儿,慢慢地说,“真想知道是哪位前辈,能培育出这样的奇迹。”
曲不询不由偏过眼去看她。
沈如晚只是垂着眼眸,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
她沉静不语时,便如春山云雾,任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却又忍不住去想。
一剑穿心,坠入归墟前,他也曾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看她冰雪神容都解冻,眸光忡怔如凝泪,下意识伸手来拉他,指尖擦过他掌心,如他转瞬消逝的最后神智,成了一拂即逝的幻梦泡影。
曲不询坐在那半晌。
他霍然回头,直直看向她,“你对七夜白很了解。”
沈如晚抬头看他,微怔。
“对。”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忽然发问,一惊一乍。
曲不询紧紧盯着她,“你不反感它。”
原来是为这个。
沈如晚神色很淡,明知这问题背后还若有似无地藏着与道义有关的揣度,却没有一点犹疑,“花草无善恶,是用它做恶事满足自己利欲的人该杀。”
抛开那些借机行恶的人不提,七夜白就是一种奇迹般的灵植。
没有任何一个钻研木行道法的修士会对它无动于衷。
她不屑伪饰。
曲不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也行。”他笑了一下,腿一抬,又盘坐在船头,不再看她,悠悠望向平静湖面。
沈如晚皱眉。
曲不询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伸手往怀里一掏,竟掏出一包瓜子来。
他三两下拆开纸包,自己随手抓了一把,手一伸,把纸包托着半包瓜子伸到她面前。
沈如晚盯着那包葵花子看了好半天。
她不伸手,曲不询也不动,掌心托着那包瓜子,稳稳地伸在她面前。
沈如晚抿了抿唇,终于伸手,在他掌心虚虚地抓了一把,捞住零星几颗瓜子,拢在手里。
曲不询的手在半空中顿了片刻。
不过转瞬,他五指一拢,把那纸包合上,握在掌心里,从容地收回来。
轻舟微荡,碧水潺潺,谁也没着意去控制船行,不经意间舢板摇摇晃晃,竟又漂回了那片浩浩荡荡的连天荷叶旁。
沈如晚垂眸看掌心那几粒瓜子。
这样吵吵嚷嚷会出声的零嘴,其实她不怎么爱吃。
她不吃瓜子,曲不询却是真的吃,潺潺水声里时不时响起咔咔声,竟不觉吵闹,与水声浪声相和,莫名竟有种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悠然之感。
沈如晚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他看了一会儿。
曲不询仿若未觉,依旧闲闲地望着远处湖面,动也没动一下。
她目光慢慢又移到掌心。
犹豫了片刻,她慢慢伸出另一只手,两根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拈起一颗,微微用力,瓜子壳顿时分作两半,露出里面小小的瓜子仁来。
“你就是这么吃瓜子的?”曲不询回过头来看着她笑。
沈如晚莫名有些恼。
她蓦然把五指一拢,几颗瓜子都握在掌心,把手放了下去。
曲不询看着她,唇角一撇,没忍住,偏过头笑了。
沈如晚神色更冷。
她冷冷地朝他望过去,眉眼都有杀气。
曲不询赶紧止住笑。
不怎么忍得住,唇角还古怪地掀动了一下。
沈如晚一脚踹在他身下的船板上。
曲不询也没躲,顺着船板翘起的弧度,张开胳膊,往后直直仰躺过去,一翻身,就这么沉进湖水中去了。
沈如晚明知他修为不下于自己,根本不可能栽这么一下,还是稍稍一惊,向前微微倾身。
下一刻,曲不询便从湖水中冒出头来,反手握着把匕首,匕首上插着一节淤泥覆盖的莲藕。
对上沈如晚的目光,他懒洋洋地笑了一下,一手搭在舢板边缘,微微用力,翻身便重新坐上了船头,浑身衣物干干净净,半点水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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