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陈缘深在钟神山还挺有名的。
“就是经常出门,大家对我眼熟。”陈缘深很内敛地解释了一下,似乎不把这什么了不起的事,他拿着手里的手环演示了一下,“只要这样戴在手上,稍稍催动灵气就行了,如果灵气不济,偶尔断开一会儿也没事,只要在符文暗下去之前重新注入灵气就可以。”
他说着,戴上手环,轻轻一跃,登上云中栈道的第一程。
复道入云,一路通往北天之极。
向下看,一片白茫茫大地,干干净净,只有雪絮乱飞。
沈如晚和曲不询虽然是第一次登上云中栈道,但从第一程起便如履平地,不过是从一程登上下一程,再陡也容易。
但陈献就够呛了,刚登上栈道的时候七扭八晃,跳三下才能登上下一程,要不是手上的手环和栈道相互呼应,能将他牢牢吸引在空中,只怕是早就从栈道上掉下去了。
时不时的,周遭劲风吹动,还要把他吹得一歪,再次落下,气得陈献没话说。
曲不询这人虽说一直不承认陈献是他的徒弟,但遇事却又一直站在边上,明明早早就可以走到前面去,偏偏就抱着胳膊站在比陈献早了几程的地方,挑着眉看陈献折腾来折腾去。
倒是楚瑶光表现比陈献要好,她虽然没有陈献那么敏捷,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竟直接甩开陈献好几程。
“我们蜀岭也是要攀登险峰的呀!”说起这个,这少女眉眼粲然,额头上一点汗珠,可是神采奕奕,“我从小就在峭壁上玩到大,能登蜀岭,自然也能登钟神山。毕竟,钟神山虽高,不也只是一座山吗?”
陈献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他天性也聪颖,前面几程跌跌撞撞,到后面便渐渐熟练起来,一蹦一个准,立马体会到攀登这云中栈道的乐趣,蹦得比谁都快。
沈如晚不急不徐地向上跃去,就见陈献欢快地从后面赶上来,蹭蹭两下越过她,手舞足蹈地欢呼,从她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一只灵活又快乐的皮猴子。
她不由沉默,喃喃,“我可真是老了……”
都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快乐方式了。
曲不询就在她身侧,闻言瞥了她一眼,刚要说点什么,就被陈缘深抢了先。
“陈献是活泼了一点,不像我小时候,太安静了。”陈缘深笑了一下,“不过那时候,师姐你还嫌我话太少了,说我是个闷葫芦。”
沈如晚浅浅地笑了一下。
“如果你们能中和一下,那我当年一定更加省心。”她说,“当年我总是担心你太安静,没有朋友。”
曲不询冷眼看他们师姐弟追忆往事,唇微微一撇,下颌紧紧绷着,神色又冷了下来。
不过这回他倒没再沉默下去,顿了一会儿,状若无意地朝远天遥遥一望,“那里就是归墟吧?据说从雪原上下归墟,便是有去无回,比碎琼里那一面要危险千百倍。”
沈如晚闻言,不由止了话头,也朝远天望去,在目力所及的尽处,是一片光怪陆离如万花镜的幽邃。无边的天川罡风在那一片幽邃中徘徊着,将空间也反复撕成碎片。
天川罡风到达极致时,是能直接撕裂空间的,因此碎琼里小秘境多如繁星,尽是归墟附近被卷入天川罡风的空间碎片。
而雪原这一侧的天川罡风明明比碎琼里那一侧更严酷成千上百倍,却不像碎琼里那样空间破碎,全托赖于这一座坐镇极北千万载不灭的擎天之柱钟神山。
正因有钟神山镇压地脉和气运,此地空间才绵延不绝,没有被天川罡风撕裂。
她久久凝望着那幽邃不见底的归墟。
那里埋藏着她韶年时的全部绮思。
还有她最后、最后的一点寄望。
破碎了,其实也就破碎了,这么多年一晃而过,她还不是一样的活着。
上次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心力去看这片雪原的模样,直到十多年后再次踏上这片大地,才忽然发出一点破碎的感慨。
“真美啊。”她轻声说。
曲不询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沈如晚看他,“有事?”
“没。”曲不询哂笑一声,收回目光,声音在凛冽的风里很渺茫,“就是想起长孙寒了,这人一辈子活得可真是荒唐,挺好笑的。”
他又提起长孙寒了。
沈如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其实曲不询和长孙寒的关系,也未必像是前者自承的那样泛泛之交吧?
只是这人说话总是半真半假的,谁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像是隔了一重深雾,看不太真切。
难道刚才曲不询在宝车上朝她冷笑,就是因为踏上雪原,忍不住想起了长孙寒?
他到底是在意她给长孙寒的那一剑,还是不在意,她竟有点看不明白了。
沈如晚垂眸,竟罕见地有一点茫然。
谁若是对她有敌意,她立刻便能感觉出来,正如曲不询和她第一次隔着长街相见的那一眼,还有在东仪岛上的前几面,只是这敌意越来越淡,后来便没有了。
可若曲不询不再有敌意,又为什么总是不经意地提及长孙寒?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朔朔寒风骤然自归墟的方向猛烈吹来,劲风呼啸,带起一天纷飞暴雪,簌簌拂过,飞到云中栈道边时,栈道忽然绽放出凌凌清光,那些雪花触及到这清光,转眼便蒸发成朦胧水雾,又被冻成冰珠,噼啪地向下坠落。
只有那猛烈长风势不可挡,长驱直入,吹进云中栈道,陈献正在前面不远处纵身一跃,被这狂烈劲风吹得东倒西歪,身形一晃,竟直直朝下跌了下来。
曲不询正站在陈献下方数程的位置,悠悠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一伸手,正好等到陈献坠下来,掌心向上一托,撞在陈献的背脊上,微微用力,竟直直将陈献又抛了上去。
陈献惊得在半空中吱哇乱叫,“师父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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