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略重的呼吸趋于平缓,如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几下,睁开了双眼。
这双眼也如他人一般,眸如点漆,眼底如晕开的墨色,乍一撞进去有种如临深渊的危险感。
宁长风:……好刺激……不过他喜欢。
他的手指已经被病弱的男人攥得发疼,他张口,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
容衍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家住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面前这个像男人的哥儿又是谁?
印象中他似乎在逃亡,还带着个孩子,被对方逼得滚落山崖,随后便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一个浓妆艳抹的乡下女人拿着卖身契将他和孩子卖给了一个富商,富商发现自己被骗后又将自己转卖给别人……
他这是——被转了几手了?
容衍眼中闪过一抹迷茫,很快被宁长风的声音打断:“我要买你回去成亲,你愿意么?”
买他回去成亲?
不还是买么。如今他入了奴籍,身不由己,问他是否愿意无异于秃子头上捉虱子——多此一举么?
容衍眼中泛起苦笑,却也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
与其不知被转手多少道最终沦落尘泥,不如跟着这个哥儿回去,至少性命得以保全,以待来日……
待来日如何?
容衍发觉自己已全然忘记了。
他眼底的苦涩更重,心里却下了决定。于是容衍垂下眼睫,作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我双腿已废,身体破败,恐是不能替你耕田劳作,只求给我和景泰蓝一个容身之所,大恩大德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宁长风撩开破棉被,这才发现他的双膝各打进去一颗铁钉,露在外面的钉头都有指甲盖大小,牢牢嵌住膝内软骨,竟是连行走都不能了。
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下这么重的手?
宁长风愤愤不平地想,提起被他搁在身边的笼子,掀开粗布露出里面有着红色皮毛的漂亮狐狸。
摊主眼睛都直了。
“这只狐狸,跟你换这两个人。”
“成交!”
从摊主手里接过两人的卖身契,宁长风仔细比对了手印,确认无误后才收进怀里,背起因高热再次陷入混沌中的容衍,低声说道:“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第2章
回春医馆后头的看诊间内。
大夫撩开容衍的衣摆看了眼他的伤腿,摇头道:“发热之症倒是不难治,难的是腿上的钉子——”
宁长风问:“不能□□?”
大夫为难道:“若是个正常人可以一试,但是他脉象虚浮,身体孱弱,贸然拔出只怕会受不住厥过去。”
也就是说,男人的腿伤暂时是治不好了。
宁长风沉吟一会,道:“我知道了,您先替他退热吧。”
大夫开了方子,嘱咐小童抓药去后堂煎好,对宁长风说道:“今晚需在医馆住一日,若明日烧退了便可带回家休养,届时再抓几幅的药好生调养身体。”
宁长风谢过大夫,拿着药单去结账,转眼二两银子就没了。
看病难看病贵,大病一场倾家荡产。
他的分家立户梦看来短期内要破灭了。
宁长风心痛地转身,低头就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怎么忘了还有个孩子!
多亏这孩子懂事,一路跟着他竟然也没丢,此时站在三步以外,忐忑地看着他。
宁长风暗骂自己糊涂,走到小孩面前。
小孩下意识后退一步,眼中的忐忑变成了警惕,但仍然鼓起勇气问道:“你会打我们吗?”
声音奶呼呼的,透着惶然。
在末世,人类幼崽是很少见的。宁长风心软了软,弯腰摸摸他的头:“不打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到底是小孩,只见他眼中发亮:“真的吗?”
宁长风朝他伸出手,笃定道:“嗯,以后都不会有人打你了。”
……
嘱托医馆照看一下男人,宁长风牵起小孩的手,先带他去吃了碗馄饨。
想来这孩子自从被卖后就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一碗比他脸还大的馄饨被吃得精光,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宁长风坐在一旁看着他吃,间或问两句话,小孩口齿伶俐,对答如流,三言两语就把家底给报了。
原来受伤的男人姓容,单名一个衍字,小孩则叫景泰蓝,叔侄俩是通州北部的富商,来益州这边进货,谁知路遇马匪抢了他们的东西,还将他们赶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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