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安原本还想辩解几句,但听了这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心底的那点怀疑被后知后觉浮现上来的些许后悔慢慢冲淡。
兴许这孩子真的在耍小聪明,可说到底他方才的确有些冲动,下意识像审叛党一样上手就掐住脖颈,本来孩子就不想认他,现在彻底将他当做仇敌就不好办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
“我知道陛下不想承认,但阿淮在折柳镇确实被陈鹿归照料得极好,所以才会对他念念不忘。”沈如霜抚摸着怀中颤抖的阿淮,越想越是生气,也顾不得说出的话是否会让萧凌安发怒,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道:
“孩子确实小,但是他没瞎没傻,谁好谁坏分得一清二楚。陛下若实在不知道如何当一个父亲,不妨向陈鹿归去请教。”
萧凌安刚刚平息下来准备赔罪,听了这话又气血上涌,恨不得将眼前这些烦心事全部都撕碎毁灭,只留下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下去。
为什么又是陈鹿归?阿淮对陈鹿归念念不忘也就算了,连沈如霜也开始张口闭口提陈鹿归,还让他去向陈鹿归请教学习?真是痴人说梦。
他的孩子无论好坏都必须彻彻底底属于他,哪怕旁人再好也不能染指半分。若是现在让陈鹿归来教导,以后阿淮还是不愿认他,入主东宫后难保这江山到底姓什么。
他的就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沈如霜如此,阿淮亦是如此。
沈如霜冷淡地扫了萧凌安一眼,抱着阿淮躲得更远了,仿佛萧凌安是什么可怕的猛兽,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母子生吞活剥,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一样。
“霜儿,别这样。”
萧凌安无奈地叹息一声,火气被她不经意的动作消磨了一半,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心中想和孩子亲近的心思更甚于怒火,压下了正在蔓延的凌乱念头,微微勾起唇角,伸出手道:
“朕都知道了,毕竟是朕的儿子,让朕抱一下吧。”
沈如霜漠然注视着萧凌安极快变化的脸色,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直到他的双手要触碰到阿淮的时候才快速侧身躲避着,坚决地冲着萧凌安摇了摇头,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她现在是能躲则躲,就算萧凌安作为阿淮的父皇早晚有一天要亲近孩子,也决不能在这样激愤的时刻把阿淮交出去。
还记得刚怀上阿淮的时候,她在皇宫中心如死灰,那时候就认定萧凌安不会是一个好父亲,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与陈鹿归相比,虽然萧凌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和地位,能够让阿淮变成最尊贵的太子,但是他不能始终温柔耐心地教导孩子,不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首先顾及到孩子的一切,阿淮还这么小,再这样下去会被萧凌安带坏。
她不敢相信好不容易在质朴乡镇中生下的阿淮,以后在皇宫里经历腥风血雨和阴谋算计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否会和萧凌安一样阴狠冷厉,一样没有人情,一样将性命视作草芥?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也会拼尽全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沉重的夜幕铺展在无垠天际上,只有打着灯笼才能勉强看清前路,马车不得不停在了附近的行宫中休整。
萧凌安一直到下车都没有抱到阿淮,甚至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摸不到。不仅是沈如霜将孩子护得死死的,阿淮仿佛只和沈如霜是一条心,八爪鱼一样扒拉着她的肩膀不肯放手,他一靠近就开始拼命哭闹说脖颈好痛。、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憋闷地走下车。
沈如霜跟在他身后,怀中的阿淮睡得半梦半醒,进入行宫后被明亮的烛火一照才用小手揉着眼睛,嘟哝地再次趴在沈如霜肩头。
“阿淮,还疼不疼呀?”沈如霜关切地摸着阿淮的脖颈。
“阿娘与那个坏男人分开,阿淮就不会疼了。”阿淮笑吟吟地在沈如霜脸颊上亲了一口。
沈如霜莞尔一笑,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头继续往前走。
阿淮背对着所有人,想到方才的事儿轻轻地笑了,眸中的狡黠和得意再也遮掩不住。
作者有话说:
父子两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
申明:没有虐待和家暴!狗子的力度很轻,没有造成伤害,单纯想吓唬他,并且看到孩子挣扎就停手了!阿淮也故意把事情闹大想报复这个坏男人的,不是真的被弄疼了!(求生欲qaq)
第50章 他后悔了(一更)
夜色浓重深沉, 衬得灯火通明的行宫愈发惹眼,特别是正殿的烛火照得亮如白昼,各处陈设精美奢华, 一看就是萧凌安提前传信布置过的,经过窗边时还能看到寝殿的大床旁特意摆了一张小木床, 大小刚好可以让阿淮睡下。
萧凌安走在前头,正打算引着沈如霜一同进入寝殿,转头却见她漫不经心地往窗内瞥了一眼,眸中没有分毫触动, 如一潭死水般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和厌弃,秀气的弯眉微微蹙起, 抱着阿淮就径直去了偏殿。
奶娘和几个婆子也是萧凌安提前命人找好的,刚进行宫就跟着沈如霜照料阿淮,很快就利落地把偏殿布置得温暖舒适,让阿淮安心躺在金丝软垫上, 各自忙着做辅食和给孩子更衣擦脸,一切都井然有序,沈如霜只要在一旁逗阿淮开心就好。
她用一支流苏步摇在阿淮眼前晃荡着,引着他用白胖的小手去抓, 时而靠近时而远离,阿淮扑棱了好几回都没有碰到, 正失望的时候沈如霜又忽然靠近, 让阿淮轻而易举地将流速握在掌心里,“咯咯”的笑容满足又惊喜, 清脆响亮地传到了门外。
萧凌安闻声而来, 由笑声想到了方才在马车上时, 阿淮小小身躯温暖柔软的触感,好奇又期待地朝屋内走去。
可是他刚刚迈入进步,阿淮就眼尖的瞥见了他的身影,单纯天真的笑容骤然间凝固在了唇角,白嫩的小脸很快就拉了下来,苦闷又委屈地扑倒在沈如霜怀中,呜呜咽咽地哼唧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嚎啕大哭。
沈如霜回头一看就知晓了缘故,皱着眉头朝萧凌安使眼色,扬起下颌指了指门外的位置,示意萧凌安暂且退出去不要让孩子看见。
萧凌安不甘心地又看了几眼阿淮的身影,很想走上前来将他抱在怀中,但是他只要往前走一步,阿淮的哭喊声就大一分,沈如霜的目光也充满了防备和警惕,终究只好妥协地退出了门外,憋闷地坐在檀木小椅上默默等待。
寒风吹起他玄色云纹披风和鎏金袍角,远远看去与夜色融为一体,深沉阴郁只有颓然身影映在地面上,浮现出深深的挫败与失落。
现在想来,他似乎一开始就错了。若非在折柳镇与霜儿重逢的时候当着孩子的面下了狠手,方才在马车上又抑制不住地想要威胁阿淮,想必他现在也不会这么讨厌他吧。
若是一开始就温柔和缓些,说不准这孩子早些接受了也就认他了,偏偏那两次都没有忍住。
萧凌安越想越后悔,想要进屋看看孩子,好好哄一哄来挽回,但是一想到方才阿淮看到他时惊恐厌弃的模样又停住了脚步,冷静下来后心里钝刀磨肉一样迟缓地疼。
看来想让阿淮认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待萧凌安走后,阿淮瞬间就又神气起来,一下子就从沈如霜怀中探出小脑袋,笑嘻嘻地拉着她继续玩流苏步摇,眉梢眼角尽是欢快的笑意,压根儿没流过一滴眼泪。
沈如霜发现了阿淮脸色变化之快,一边敷衍着逗他一边抹了抹心窝,那片衣料也确实是干的,没有被泪水濡湿,看向阿淮的目光就变得复杂起来。
难不成刚才阿淮并未因为萧凌安的到来而吓哭,从眼泪到哭声都是装模作样的?那刚才在马车上又是真是假呢?
沈如霜陷入了深思,摇晃流苏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从半空中垂落在身侧,被阿淮扑上去随性地抓住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阿娘,我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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