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玉竹从寝殿之中走了出来,刚碰见萧凌安时也是一愣,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赶忙屏退所有人,亲自上前行了一礼,心中不待见却忍耐着没有表露,道:
“陛下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咱们娘娘才刚刚起身呢。”
萧凌安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寝殿的大门,仿佛要一眼看穿似的望见霜儿的身影,脚步不知不觉地朝里面迈去,快要触碰到门槛的时候却被玉竹拦住,不卑不亢道:
“陛下,娘娘还在梳妆,说过不见任何人。”
话音刚落,萧凌安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他知道沈如霜是故意躲着自己,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硬是闯进去,只能倚着门框立于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栓道:
“霜儿,你见一见朕,好不好?”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安静得针落有声,只有时不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更衣洗漱,仿佛全然没有听到门外之人的话。
萧凌安原本想要见面的心意渐渐黯淡下去,方才霜儿分明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连回应都不愿意给他,更加不可能见他一面了,于是深深地舒出一口气,索性不再多想,隔着门道:
“朕知道你还在为那个孩子伤心,都是朕不好,但那也是朕的孩子,朕也会心疼。若是你因为这个孩子一直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过了片刻,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让萧凌安更是慌张。
“霜儿,我们还有很多年,总要向前看的。”萧凌安担忧地拧紧了剑眉,指节紧紧地攥着门框,声音低哑道:
“我们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定会像阿淮那样活泼可爱,霜儿一定会很喜欢,很快就会把这个没有缘分留在我们身边的孩子忘记了,只要你愿意”
闻言,沈如霜梳头的动作一顿,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对着镜子勾起唇角,扬起一个嘲讽又轻蔑的弧度,将檀香木梳丢在梳妆台上,眸光瞥了一眼伫立着不肯离开的身影,冷声道:
“陛下当我是什么?若是你想要孩子又何必盯着我不放?萧凌安,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要,从来没有”
说着,沈如霜眼眶发酸,想起在深宫中的这段日子就心口隐隐作痛,暗暗攥紧了掌心,尖锐的指甲扎进了皮肉之中也没有察觉,望向铜镜的目光愈发坚毅。
“好好,从前都是朕的错,往后朕都听霜儿的。”萧凌安听到沈如霜话中带着怨恨和抗拒,眸光有过片刻的失神,生怕说错了话让她更加不悦,顺着她的心意温声哄道:
“霜儿,朕不求别的,只求你让我看一眼,好不好?我们毕竟是夫妻,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
这话听得沈如霜只想发笑,萧凌安一厢情愿地在心里以为他们还能好好过一辈子,还能做一辈子的夫妻,可是她早就不愿意了,费尽心思也只想要离开,就算留在深宫也只能这样僵持着。
她张口就要拒绝,一旁帮她挑着发簪的姚念雪却忽然间灵光一闪,拦着沈如霜压低声音道:
“娘娘且慢,按照陛下的性子,若是一直都不愿意见面,早晚有一天会出事。再过几日就到了关键时刻,千万要让陛下放下心来,正好做个见证,否则功亏一篑就不好了。”
沈如霜这才稍稍收敛住心头的怒意,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才勉强平静了些,静下心来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朝着门外轻咳一声道:
“行吧,不过今日我累了,陛下明日辰时再来,如何?”
辰时正是姚念雪出阁的时辰,若是在那日见过了萧凌安,最起码能够争取到整整一日逃离京城的时间。
闻言,萧凌安沉闷的脸色亮起光彩,恋恋不舍地抬眸朝着寝殿内望了一眼,虽然隔着屏风只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但是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霜儿,并且往后的每一天都能看到,刹那间就觉得应当知足。
反正日子还长,只要霜儿愿意见他,后面就还有机会可以挽回这一切。
萧凌安毫无怨言的应声,甚至低哑的声音中都能够听出显而易见的欣喜,又徘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姚念雪出阁的时日,所有嫁妆都准备齐全,秦言礼也遵守承诺去姚家三媒六娉,把这场婚事昭告全京城的人,婚服也是加班加点赶制出来,有了沈如霜的监督,一点也不敢马虎,剩下的就只有一些繁琐的礼节了。
院子里的大木箱子基本都装满了,只有一个依旧空着,沈如霜对外人都说这个是她要亲自挑一些宝贝送给姚念雪的,毕竟是以她义妹的身份出嫁,所以会格外重视,也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只有她和姚念雪、玉竹知道,这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夕阳西下,沈如霜坐在院子里望着箱子出神,愣愣地走上前去,温热的指尖缓缓抚摸着粗糙的外沿和光滑的内壁,用目光不断丈量着箱子的尺寸,心中已经暗暗预演了无数遍明日的场景,但还是不免紧张。
就在这时,阿淮从偏殿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串珠子和一根红绳,笑嘻嘻地扑到了沈如霜的怀中,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撒娇道:
“阿娘快看,这是阿淮亲手串好的!”
沈如霜疼爱也又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就不免伤感,强行按捺住心绪勾起唇角,顺着阿淮的目光看去。
他手中拿着的是今年藩国进宫的珊瑚珠,虽然不算是稀世珍宝,但也算是新鲜玩意儿,特别是串在一起很是独特,独有一番韵味,寻常人家是很难见到的。
“阿娘,这是阿淮特意送给你的哦!希望阿娘在春天带着漂漂亮亮!”阿淮得意洋洋地塞在了沈如霜手里,笑得很是期待和满足,满心欢喜地等着沈如霜夸奖。
沈如霜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串珠子,每一处都是精心编织的,阿淮这么小的孩子应当做起来很是费劲,想必是做了一整天,到了这个时候才给她,于是高兴又感动地将他搂在怀中,赞许道:
“阿娘很喜欢,阿淮做的永远是最好的。”
“阿娘,奶娘说再过半载我就要读书识字了,怕是不能再一直陪在阿娘身边,所以这串珠子就可以一直陪着阿娘啦!”阿淮嘟起小嘴,有些失落地说道。
话音刚落,沈如霜心尖一颤。
原来这孩子是想让这串珠子代替他陪着自己,但是她又何尝不是呢?
阿淮要上学了,她也要永远离开了,也只有这串珠子能够陪着自己了,无论往后去哪里安身立命,每每看到这串珠子,就会想起她在这世上还有一个最乖巧可爱的孩子。
原本她是不打算带任何皇宫中的东西离开,但是现在她实在舍不得,想要留一点私心,一个每一位母亲都会有的念想。
她立刻珍惜地将手串戴在身上,珍宝似的再也没有拿下来。
山高水远,一个手串罢了,应当没什么要紧的。
作者有话说:
女鹅明天跑路!终于自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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