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瓔她是被害死的,你一定要帮帮她啊!」
「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你这个不认识的人说这些啊。」
因为罗世杰一直不相信,沉方沂也被逼急了,用严肃的语气说:「世瓔的丧礼被人贴了恶作剧的纸对吧?」
「……你看到了吗?」
「我从你丢的纸堆里看到的。」沉方沂紧张地抓着裙摆说:「事实不是那样的!世瓔是被逼死的!世瓔这么善良,她怎么可能霸凌别人!她没有将真相说出来而是选择离开,但一定有留下写着事实的日记或信之类的……所以你必须找出来,一定可以的,然后帮世瓔把真相说出来!」
「你怎么敢这么肯定我可以?」罗世杰冷冷地问。
「因为世瓔说过你是可以和她分担痛苦的人。」
罗世杰听了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迅速走向沉方沂,因为速度太快,沉方沂吓得后退半步。他直直地看着她的脸说:「重点是她死之前怎么不说?既然我在她心里是这样的人,那为什么她不说?他妈的现在这样到底有什么屁用!她有想过我吗?我也一样痛啊!」
罗世杰的怒吼在空气中回盪,首当其衝的沉方沂吓得无法说话,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张德皓赶紧向前将罗世杰拉开。
「当时世瓔她真的很痛苦,她崩溃的速度比想像的还要快……」
罗世杰冷笑一下,说:「那你那时候在干嘛?既然你有办法来这里堵到我,为什么当初不来和我说这件事?」
「我以为她会告诉你啊……我也很害怕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沉方沂哭了出来,边抽气边说道。
「她就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你和我还有那些你刚刚讲的那些人,全部都是加害者。不能挽回的事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罗世杰转身快步离开,这次他再也没停下脚步,越走越远。一旁的张德皓觉得不该就这样丢下沉方沂不管,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走啊!」罗世杰转头过来对着张德皓喊道。
「我送她回家吧,你先回去。」
罗世杰轻蔑地笑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就逕自离开了。
因为附近没什么地方可去,张德皓只好先把沉方沂带到附近的公园里安抚情绪。
「先喝个水吧。」张德皓走向坐在鞦韆上的沉方沂,递给她一罐在自动贩卖机买的冰凉矿泉水,自己则打开运动饮料,坐在沉方沂旁边的另一个鞦韆上。
「谢谢。」沉方沂接过水瓶,但并没有马上打开,只是垂头丧气地看着地板。
「你啊,劈头就跑来和家属说这些事情,没有人会听得进去的啦!」
「为什么他要这么生气啊!我明明是在帮他。」
「对他们家来说,不管做什么世瓔都不会回来了,这就是他们现在能接受的唯一事实。」
「难道他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现在罗世杰没办法想到这么后面的事,请你原谅他吧。目前他连自己的心理状态都还找不到平衡点,根本没有力气去找原因。」
沉方沂低下头,觉得有点抱歉,但当事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她无从道歉。
「他刚刚说我和他都是加害人……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因为他很自责。朝夕相处的妹妹发生这样的事他却没发现,所以感到很生气吧。他并不是要针对你,你别在意。」
「不对,他说的没错!我应该可以做些什么,但我都没有做。」沉方沂将头靠在膝盖上,非常懊恼的样子。「当时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世瓔会做什么可怕的事。那时候世瓔一直说她好想要离开……离开这世界,所以我从她身边逃走了……应该在她身边的时候我却逃走了!」
沉方沂用了非常隐晦的方式表达自杀,但张德皓还是愣了一下才再次开口问:「你没有和其他人说这件事吗?」
「没有,我太害怕了。谈论死什么的,我怕吓到别人。」
张德皓顿时之间想说的话卡在喉咙,不论现在说什么听起来都会像是指责,而且他并不想要这么对待一样也很痛苦的沉方沂,于是他保持沉默。
「对不起……」沉方沂啜泣着,像是为这段沉默道歉。
张德皓努力让自己用不颤抖的声音说:「我每天都在想自己当初如果做了什么,是不是事情就不会这样。明明知道这样想一点用也没有,但是……但是我们都好希望世瓔还活着,就算遍体麟伤但至少她还活着那就好了。」
「要是我在第一时间帮助她,说不定还有机会的……」
「不,或许我们谁都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张德皓抽了一下鼻涕,低头沉默了许久。
两人之间的尷尬气氛一直没有消失,但也说不出什么话,各自的内心都还是无法平復,或许沉默才是此刻最好的对话。
过了许久,太阳即将隐没在布满云层的地平线,张德皓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了。
「你不是住在这边的吧?时候不早了。」
「嗯……我家在圣修附近,我有查过这附近有可以直接到我家的公车。」沉方沂说完,马上操作着手机查询公车班次。
「你说的真相,是指什么?」
张德皓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沉方沂抬起头,思索了一下后回答:「让世瓔自杀的真相。」
「那你刚才直接告诉罗世杰不就好了?说不定他会马上相信你。」
「因为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我很气自己无能为力,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世瓔会随手写一些抒发的日记,所以急着想要请他找一些蛛丝马跡,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排斥。」
「我相信罗世杰有天一定会去找出来的,不过可能需要点时间吧。但就算找到了,之后想要怎么做,都是他们家的人决定。」
「我知道……还好今天有一起遇到你。」
「谢谢你来和我们说这件事。」
「我只是衝动行事而已。」沉方沂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颊。
天色转眼间变的些许昏暗,张德皓陪着沉方沂走到了最近的公车站牌。
「以防万一,如果之后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我会连络你的。」
张德皓拿起手机开了lne的qde条码,然后递给沉方沂。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条码,将张德皓加入好友名单。
「要是有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我会尽力帮忙!」沉方沂加完好友后,将手机还给张德皓。
过没多久,公车缓缓地进站。张德皓看着沉方沂上车的背影,虽然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她,却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因为世瓔,每位她身边的人身上都垄罩着同样的悲伤气息。
车门关闭,公车伴随着乌烟和引擎轰隆声离开,方才被遮蔽的远方景色出现在张德皓眼前。
过于耀眼的日光终于完全消失,不再讽刺地照亮没有世瓔的世界。
◆
打开家门的那瞬间,凌乱的客厅让罗世杰稍微冷静一些。客厅的窗帘没有被打开,即使天还没黑,夜晚已经先行降临在家中。窗外的光线从遮光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靠窗的地板上形成零碎的亮点。
罗世杰开了灯,动手将客厅整理乾净。
堆了好几天、连打开都没有的报纸堆在沙发上,罗世杰将它们堆放整齐后,集中在玄关专门放回收的地方。拿起垃圾桶,一併将矮桌上的垃圾扫进桶子里,吃剩的饼乾袋子,还有像是擤过鼻涕的卫生纸随意分布在桌上。
罗世杰扫试着桌面,目光停留在桌边一角的药袋,上面写着母亲的名字。因为好奇,他仔细看了上面的处方籤,看到了抗焦虑、忧鬱的字眼。随手拿起来,每种药装在不同的袋子,最上面用钉书机钉在一起,总共有四袋。
突然他停下动作,发现父母亲的房间有说话声。方才太专心在整理,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才是最后回家的人。
望向房间外的走廊,木门虚掩着,罗世杰放下垃圾袋,轻手轻脚走到父母亲的房门口。
「好了,不要再这样想了。」父亲安抚母亲。
「我以为我和她很亲近,但我现在才知道她根本什么都没有说啊……」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已经哭了很久,浓厚的鼻音使字句有些模糊。「我是不是在照顾他们上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和我说?」
「你没有做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照顾他们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啊。」
「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
母亲接着嚎啕大哭,有好几次像是哭到没有力气似的,只剩下像是被掐住脖子似的呜咽,父亲最后也忍不住一起哭泣。
罗世杰只是静静的在门外听着,脑中想的不是父母亲,而是觉得没有流泪的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他走回客厅揹起书包,拿着刚刚扔在桌上的大门钥匙,提起垃圾和报纸,逃离陷入永夜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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