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啊!」小安揪住小鹿的衣领,逼迫小鹿站起来。我看见小鹿眼中的怒火,死命地瞪着小安。
「你瞪屁阿!」
小安举起手来准备要挥落时,上课鐘刚好响了。
就像是解除咒语般,看好戏的、吓到呆住的同学,全都因为铃声响起而开始走回自己的位置。小安悬在半空中的手,也因为鐘声而解除了紧绷的状态,放开小鹿的衣领后,「嘖」地一声也回去座位。
从此之后,小安似乎越来越不爽小鹿,不管小鹿做什么,小安就会以她态度很差为由,出面教训她。班上还有两个和小安一起参与霸凌的小跟班,下课总是和她一起行动。
从一开始肢体上的轻微推挤,到后来无时无刻都在找小鹿麻烦,在下课后也经常把她叫去别的地方,甚至有肢体暴力的现象。儘管小鹿总是露出恶狠狠的眼神,但她似乎明白打不过高出自己一颗头的小安,所以每次都乖乖地被带离教室。
同学们都冷眼看待一切,因为不想惹麻烦,况且没有人有自信可以真的打过小安,出手阻止反而是自己被打到站不起来也说不定。
我每天都看着小鹿被欺负,总是想要找到机会制止小安,但我和其他同学一样,知道自己不是小安的对手,不过我也明白对付她的武器并非只有蛮力。
就这样霸凌行为持续了一阵子,终于在某一天爆发了。
那天刚放学时,小安在教室里就一把揪住小鹿的头发,将她拉出教室。这是第一次小安在教室里对小鹿动粗,所以有些人都看着这一幕吓坏了,拿着书包呆站在原地。当然也有一些觉得不干自己的事,假装没看到就离开教室了。
我很担心小鹿有危险,于是书包也没拿就跑出教室,去和辅导老师报告这件事。儘管被当作是打小报告,我也想要拯救小鹿。这时心中的正义感,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去想之后会被找麻烦的事了。
后来辅导老师们和我一起在学校里找小鹿和小安,因为学校实在是太大了,我们找了一阵子。正当认为可能不在学校时,终于在旧校舍找到了蹲在角落的小鹿。我站在老师们后方不远处,看见小鹿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跡,新旧交织,印记之外的白皙皮肤所剩无几。老师问了小鹿伤痕的事,她却什么话都不肯说。
霸凌事件也因为这个契机曝光了。听辅导老师说,小安在辅导室进行了一阵子的辅导,在这期间她虽然话不多,被问到小鹿身上的伤痕时,就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是我打的」以外,就没再解释了。最后训导处以记了她一支大过了结。
在整个事情爆发后,小鹿的家长都异常淡定,也没有亲自到学校来为女儿抱不平,让老师感到可疑。结果老师们发现,原来小鹿身上的伤痕,全部都是她的妈妈打的。最后小鹿就转学了。当时为什么小安要说那是她打的呢?她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解释。
辅导完的小安之后就没有再找谁麻烦了,班上恢復了以往的和平。这时候的我还不知道,随着这件事的落幕,开啟的却是另一个深渊的大门。
像是日记的文章,第一篇在这里暂时告一段落。
罗世杰心想这里写的,应该就是陈卉均所说的霸凌事件,但让他困惑的是,为什么要写下这件事呢?难道这和世瓔的死有关係吗?
心中的疑虑驱使他想要拿出下一篇日记来看,但正当他想要拿出下一张纸时,门外传来了一些动静。
「世杰?你起床了吗?」父亲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起床了。」罗世杰朝着门喊,还装出刚睡醒的慵懒声音。
「早餐用好了,可以出来吃了。」
罗世杰将纸张对摺收好,又塞回书里放回书柜。接着走向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打开房门。
「早安。」罗世杰装出一脸尚未睡醒的样子打招呼。
「刚弄好的,快吃吧。」
桌上摆着三份餐点,罗世杰走向平常专属的座位后坐下,是他平常喜欢吃的培根搭配欧姆蛋,但现在他没什么胃口,拿起叉子戳着培根时还有点反胃。不过这是父亲做的,说什么也都要勉强自己吃下去。
「妈呢?」
「昨晚她又睡不好了。」父亲轻啜一口咖啡,苦涩的香气窜入罗世杰的鼻腔。
罗世杰没有接话,努力让自己吞下煎的酥脆的培根,假装和平常一样。
「最近爸爸忙着照顾妈妈,都没有顾虑到你。」
「我已经是高中生了。」
「你妈妈状况越来越差,虽然有阿姨在照顾,但打扰别人总是不好……爸爸想说要请假在家陪妈妈,你觉得怎样?」
罗世杰想起之后就再也没看过母亲的药袋,就像世瓔的事一样,藏着掖着。他满不在乎的点头,双眼依旧看着他的早餐说:「你们觉得这样比较好就这么做吧。」
「妈妈也有持续去看医生,或许会比较好一点。」
「真的有这么糟吗?」
父亲耸耸肩说:「我不知道最糟是怎么样,只知道她现在很痛苦。」
「那世瓔呢?你知道她很痛苦吗?」
父亲沉默,咀嚼着的食物在嘴里绞混着,连同内心话一起滑进胃里。「你在学校还好吗?晚上都有睡好吧?」
罗世杰看向父亲呆愣着,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我很好。」
「虽然要照顾你妈妈,但如果你需要,都可以和爸爸说。」
「我真的没事。」罗世杰低头把盘中剩下的食物全部扫光,随后起身将餐具放进流理台,开啟水龙头加了一些水在盘子里。
「你妈这样让我想了很多……我想现在不管我们做了什么,事实都已经是这样了。但是如果不好好看着你妈,我怕又会发生什么事。」
罗世杰背对着父亲,思索着他话中的含意。
「所以你是说我们不要再追究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吗?」
「世杰,永远不会有答案的,她什么都没留下来。」
「为什么你敢确定不会有?」
「我刚才说过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你说你会找到证据,根本是不可能的!她什么都没留下来!」
「但他们把世瓔说成这样欸?那群人根本什么都不懂啊!」罗世杰吼道。
「好了!不要再提那件事了,你绝对不能和你妈说那天去学校发生的事。」
罗世杰不敢相信父亲会这么说,想要继续辩解,甚至恨不得想要把那信封里的东西摊在他眼前。但一转过身,父亲垂头丧气的模样又让罗世杰做不了任何动作。
他知道父亲真的累了。就算疲惫不堪还是每天去上班,回到家又要安抚哭泣不止的母亲,就连他唯一的休息时间,罗世杰相信他一定也是满脑子都是世瓔的影子。
全部的人都垄罩在她製造的回圈里,不停不停地重复着,彷彿轮回一样。
听说跳楼自杀的人,灵魂会一直留在原处不停地跳,重复着生前最后做的那件事,直到他原本的阳寿到了才能解脱,离开自杀的地方。然而活着的人,是不是也要带着这份痛苦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知道了。反正人都死了,怎么样都不重要。」罗世杰说完后用力关上水龙头扭头就走,笔直朝着房间走去。
「世杰!」
「爸,要好好照顾妈妈,因为我不想要她变得不重要,你也一样。」
明知道父亲不喜欢他甩门,罗世杰还是「碰」地一声将房门用力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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