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华脸一热,掩着唇咳了两声,直起身子,将衣领拢了拢。
自打被容祀欺负后,那处的确又长了些许。
裴雁秋见她神色慌张,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跟着绯红了脸,两人谁都没再提起此事。
倒是她们二人临走时,说起程雍不日将从梁州回京,参加傅裴两家的婚礼。
暮春时分,空气里都是薄薄的热气,到了晌午尤甚。
赵荣华取出团扇,轻轻扇了几回,甫一放下,便觉得浑身汗淋淋的,当真是一点风都没有。
天也稍稍暗了下来,几片乌云扯起了一圈,盖在炎热的日头上,晃眼的光景,又慢慢飘向远处。
头一日开张,生意虽算不得兴隆,却也不算冷清,况且有裴雁秋夸张的宣传,卖了几瓶香脂香粉后,晌午鲜少看见街头有人。
她提起笔,一面挑拣案上的药材,一面记下分量,今岁天气热得早,香脂香粉的配方势必要改良下,加些防水固容的药材。
另外随着天热,蚊虫鼠蚁日渐增多,驱虫香囊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她接连记了几个方子,门口传来轻微的走路声。
先是闻到一股香气,她蹙了蹙眉,抬眼,便见有人站在门口,逆着光,能看到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
赵荣华打量来人的同时,戈庭兰也在暗中逡巡她。
许久不见,赵荣华仿佛又出挑了许多,皙白软嫩的皮肤如剥了壳的荔枝,带着淡淡的清甜,长睫卷翘,露出剪水双瞳,那一身软薄的衣裳恰到好处勾出她的身段,腰间挂着香囊,微微拉出一抹弧度。
美的让人心烦。
戈庭兰压下心中的不适,抿了抿唇,抬脚走进铺子里,眼睛四下扫了一圈,似笑非笑地说道,“便知你是个厉害的角儿,遭了这番打击还能面不改色开起铺子。”
赵荣华笑了下,低头继续挑拣,“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勤奋些,难不成戈小姐会好心施舍?”
戈庭兰鼻底哼了声,摸着蔻丹挑眉走近,“你如此抛头露面,不知避讳,焉知不是在卖可怜,博同情,叫那些对你美色垂涎流连的登徒子心甘情愿掏银子,他们明面上买的是香脂香粉,背地里买的是何物,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自是清楚的,就怕肮脏人看凡事都是脏的,脑子里糊涂了,便把旁人都想做自己那般无耻淫/秽。”
啧啧,久未相见,荣华的嘴皮子可真是越来越溜,越来越刁钻刻薄了。”
戈庭兰心情甚是不爽。
袁氏一族被羁押天牢,连带攀附熟络的官员亦都受到牵连,有些人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唯恐刑部再查出什么,将罪过盖到自己头上。
她倒是也想避讳,可堂堂大皇子妃的身份,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从前有多风光,眼下就有多棘手。
如今史家因为出了史莹这个太子妃而如日中天,这场景恰如当日她得中皇子妃时,众人艳羡嫉妒,只是物是人非,她成了别人眼中避之若浼的那个,素日里闷不吭声的史莹却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福星。
她向来没瞧得起过史莹,在她眼里,史莹太胖太憨,圆圆的脸蛋怎么也算不上精致,顶多赚个可爱罢了。
这样的人如今却要受众人仰慕,着实令她心存不甘。
可窝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加之在府中拘了数日,她觉得再不找个人倾诉,她就会疯了。
比起她来,赵荣华不是更可怜吗?
都传她在宫里的时候,容祀如何宠她,多少人以为她能倚仗美色做个贵人,如今呢,还不是做完宫婢做掌柜,一样的低贱!
正所谓是针尖对麦芒,总不能别人一把刀捅过来,我还露出柔软的皮肉,上赶着被捅。
你听到旁人如何驳你,便该反思一下,自己是否做了见不得人的坏事,而不是只把错处按在对方头上,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赵荣华放下笔,眼看着戈庭兰的丫鬟小厮虎视眈眈地怼在门口,不禁又觉得好笑又觉得讽刺。
有些人便是这般荒唐,自己受了闷气,总要找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去羞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妒火。
殊不知,她们最该做的,是想方设法让自己重新站起来,重新拢聚势力,如此舍本逐末,结局可想而知。
戈庭兰颤了颤肩膀,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罢了,赵家倒了,你一个孤女,难免染上世俗习气,我也是脑筋不清醒,自降身份跑来跟你废话。”
自降身份?”赵荣华对上她嘲讽的眸子,一字一句说道,“戈家身份有多尊贵,尊贵到戈小姐出门都无人敢去搭理,巴巴的跑到我铺子里,夹枪带棒的挑事。”
你!”戈庭兰被戳中心思,有些恼怒,说了一字,又愤愤洗拂袖转头,临到门口,她又折返回来,惶惶笑道,“袁家是倒了,你别忘了,大皇子和公主都是皇上的血亲,他们没有受牵连,而我,还是准大皇子妃,我就是高贵,就是比你强一百倍,一万倍!
你一个抛头露面忙于生计的贱婢,这辈子都别想做人上人!”
看着她恼羞成怒,悻悻离场的样子,赵荣华难免有些唏嘘。
戈庭兰衣裳繁复,下台阶时踩到了裙裾,勾缠着便一脚扭倒在地,摔得不轻。
紧接着,赵荣华面上的笑容僵在唇边,赵荣淑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慢慢踱了进去。
华儿…”赵荣淑呛了口空气,只叫了名字,便掩着口鼻咳了起来。
赵荣华拧眉,也不言语,也不上前,只看着她,像看陌生人一般,只是眸光中搀了几丝冷寒,恰如那夜,她在马车驶向温泉行宫的途中,一颗心慢慢冷沉下来。
赵荣淑可以置身事外,可以一言不发,可她偏偏要成为别人捅向自己的那把刀。
始作俑者有罪,那这把刀呢?
华儿,你怎么不说话?”赵荣淑试探着往前伸手,却见那人飞快的收了柜上的手,与自己冷冷对立。
赵荣淑的眼眶红了,咬着唇半是不甘地解释,“我没办法,你又不肯见我…我能怎么办,换做是我,你一定也会跟我一样,为了父亲,为了家族,”她抬起头,又往前走了一步,“你没有什么损失,陛下他虽然…虽然年岁大些,可他身份贵重,你若随了他,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我没做错。”
最后一句,像是对自己说的,赵荣淑慢慢重复了一遍,“我没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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