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林沈玉寿客气而疏离的回应了。
姜逐元心中早有预感,倒也不意外,挑眉低声道:“若云兄入翰林是板上钉钉之事,宣琼兄的官职和任地嘛,则难说,不知宣琼兄心意几何,是想留任京师,还是去地方历练?”
沈玉寿心中一凛,客气拱手回应:“全凭圣上心意,无论何地何职,沈某都感激不已。”
“哦?宣琼兄觉悟甚高,将来必成大才。”姜逐元微笑着,言罢,“不过初任何职,初任何地,事关重大还是应多加思虑才是,我誉王府的大门,随时向二位打开,有任何困难和需求,请尽管向我开口。”
恰在此时,殿前军统帅黄一鸣前来视察宴会的守备情况。
他是圣上多年的亲信,御驾之安,皆由他亲手负责,黄一鸣巡视内场,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接着落在誉王、景郡王、沈长林以及沈玉寿几人身上。
从他的视线看去,他们凑在一处,交谈甚密。
黄一鸣闪到一旁,唤来一位银甲小将,耳语几句后,银甲小将又找来一小太监供黄一鸣问话。
“方才誉王和沈状元说话,你听见了什么?”
“回黄殿帅的话,奴才上酒时,隐约听见他们在谈论官位一类的事,只是声音过小,奴才听的不全。”
“嗯,去吧,继续多听多看,有何异常立即上报。”黄一鸣握着剑柄,复又看向沈长林他们所在的方向,目光凌厉的扫视一圈,方出去接圣上。
护送圣上御驾往琼林苑咯的路上,黄一鸣小声的将刚才所见所听,一五一十的告知圣上。
皇帝微低着头,眼眸微眯,迸射出一道寒芒,身旁的近侍见圣上神情严肃,面色凝重,大气也不敢出。
说话间,琼林苑已至,诸位文武官员皇子王公,及新科进士等,皆候在门口迎接。
圣上今日穿着常服,头戴玉冠,足踏云靴,手握一柄紫檀小折扇,一身清爽的下了御辇,方才还寒气森然的眼眸此刻盛满和煦的笑意。
沈长林打眼望去,想起乡试结束那日,蒋文峤笑着追上来的画面。
今日没有玉帘遮挡,君臣之间的距离也格外的近,不比在保和殿那日,隔了四五丈,于是沈玉寿也瞧清了圣上的五官,一那瞬间熟悉感涌上,和沈长林一样,他很快就想起友人蒋文峤和圣上相貌极似。
但沈玉寿并不知道前太子的事情,所以他并未多想,只在心里解释,这是巧合罢了。
如此想着不免又多看一眼,怪哉,竟连眉形和眼尾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众卿免礼。”圣上摇着小折扇,笑得格外温和,“诸卿将此宴当做私宴即可,不必紧张,也千万不要端着,都给朕放轻松,好好享受方不负良辰美景。”
此宴为新科进士专门举办,沈长林作为新科状元,自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因此他站在人群居中的位置,圣上进门时顺势一把扶住他的手臂:“沈卿,今夜你随朕身边。”
皇上亲临,琼林宴正式开场。
此刻天色已全暗下,林苑内挂了无数盏精致宫灯,还有数十架青铜烛台伫立其间,使得整座园林亮如白昼。
精致成套的白瓷盛着各色珍馐,由宫人端上桌。
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市面少见的各色佳果在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水晶杯、金盘、象牙箸,一件件精美器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教坊司的琴师歌姬坐在纱帘后,隐约显露婀娜身姿,空灵曼妙的歌声伴随雅致的琴音飘然入耳,令人如痴如醉。
酒还未曾入喉,酒气已然醉人,轻纱帐幔美人笑,玉盘珍馐值千金。
在开宴动筷前,还有赏赐的环节,一般是赐诗书和官服。
圣上写了两首诗,一首赐给今科所有的进士,另一首单独赐给状元公,皆是勉励他们今后向上为公之语,赐诗之后,又赐书,乃《大学》《中庸》等书籍,意在不忘圣人之言,最后,便是赐官服。
昨日点状元时,只赐了状元、榜眼、探花三位一甲进士大红朝服,而红色是四品以上高官的官服颜色,三位一甲进士被赐的这套大红朝服,除了御马游街和琼林宴可穿,今后正式入仕,就要按照规制着装了。
因此,圣上今夜将赐一百位进士,一人一套青袍官服,上面的补子图案先空着,待官职拟定妥当,再补绣上去即可。
以上种种赏赐,皆按照惯例进行。
至此,正宴开场,帐幔后的琴师换上了节奏更加欢快的乐章,弹奏琵琶、箜篌的乐师或合奏或独奏,各展技艺,歌喉曼妙的歌姬也轮番演绎着,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酒过数旬后,技术高超身姿轻盈的舞姬们穿着华丽的薄纱舞衣,伴随琴音歌声,表演排练过无数遍的舞蹈。
沈长林欣赏着舞姬们的表演,只见她们一颦一笑皆风情万种,肢体娇软却柔中带刚,那都是无数次刻苦练习才换来的。
一舞毕,沈长林不由的鼓掌。
圣上笑盈盈望来:“沈卿觉得如何?这是教坊司新编的《洛阳赋》。”
沈长林颔首答:“舞姿精妙,配乐绝佳,配合的天衣无缝,臣有幸观之,深觉荣幸。”
“沈卿是识货的,这支舞乃罗贵妃指导编撰,她是乐舞行家,这曲《洛阳赋》精妙所在便是舞者和乐章的配合,踩点精准方才令人沉醉。”圣上虽然沉迷修道,但也喜欢美姬歌舞,罗贵妃能得盛宠,和她能歌善舞有关。
圣上说完,招手让四位舞姬和纱幔后的二位乐师出来:“沈卿既是同好,这几位舞者乐者,便赐予卿。”
沈长林一愣,这份赏赐是他万没想到的:“陛下,臣不能受此赏赐。”
“哦?为何?”
在场诸人屏息凝神,都等着听沈长林说一番警醒世人,不可沉迷酒色的高论,谁知这位状元郎轻轻一笑,说的却是:“臣家贫,住处简陋,实在没多余的房间,这几位舞乐师跟了臣,恐要宝珠蒙尘了,实乃暴殄天物矣。”
圣上大笑:“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文武官员等,也忍俊不禁。
圣上叹笑着摇头:“是朕考虑不周了。”
林月贤是本科探花郎,所以他的座次就在沈长林近旁,他望着那些歌舞乐师,内心涌起一抹道不明的苦涩,他的妻子素素便是教坊司的一位琴师。
在大乾朝,教坊司的所有乐师舞者全归属贱籍,贱籍世代相传,她们时常被这样随手转赠。
贱籍二字,将他的素素压得一辈子喘不过气,即便后来脱籍从良了,在林文二家眼中,依旧是蛊惑自己的贱人。
若有朝一日,能废除贱籍制度该有多好,素素知道了,想必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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