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口罩看不清言荀此时的表情,但能听出他话里的自嘲。沈渝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言荀嘴里的烟熏鱼多半是指他的大哥。但那个男人不但喜欢抽烟,平时吊儿郎没个正经,还总爱好和人口头打赌,说什么‘我要是输了就和你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草草两句就送走了祖宗给的姓氏。
至于这个奇葩的外号究竟源于何种理由,沈渝暂时没有功夫去想,匆匆道谢后,他连忙跟上齐警宇的脚步,往病房跑去。
看着齐警宇焦急的背影和慌张的眼神,没办法劝人冷静的沈渝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老爷子,您可不能有事啊。小金鱼可就只有你了。
好在齐寻宇并没有撒所谓的善意谎言,两人气喘吁吁赶到病房时,外公经过抢救已经脱离危险转到了普通病房。虽然还戴着氧气面罩,但也逐渐有了意识。他们进到房内,原本在谈话的两人立马没了声,气氛不太对劲。老爷子浑浊的双眼在看到齐警宇他们来了,嘴巴一开一合,似乎有话和他们说。
“他们也来了,我就不继续留在这里惹你心烦了。那些话,你也不要再说了,我自有考虑。”
“我去办理手续。”原本坐在床边的齐寻宇站起身,拍了拍齐警宇的肩膀,默默地走了出去。
路过他面前时,沈渝闻到了齐寻宇身上还未散去的烟味。
“外公。”齐警宇紧紧握住老爷子年迈的手,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纹路,沉沉地唤了一声。“我来了。”
老爷子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会儿身体还是凉的,齐警宇反复揉搓着老爷子的手掌,想让他的体温尽快回暖。望着躺在床上呼吸薄弱,两鬓斑白,长满老年斑的老爷子,齐警宇眼睛红红的,嗓子里一股难受的铁锈味。
外公怎么突然就变老了。
记忆里的他明明还凶巴巴地握着竹条追在他和大哥屁股后面满大院跑,教训他们又在外面惹是生非。如今却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连反握他手的力气都没有。这还是那个在外婆面前逞能,一口气抗五袋大米的倔老头子吗?齐警宇不信。他印象中的外公比现在要高大威猛,也不驼背,衬衫要求绝对保持整洁,还要把下摆扎进裤腰里,每天都会在院子里,打理他那套神圣的军装,一边敲打他和大哥扎马步练基本功,一边给他们讲他过去在军营里的故事。记忆里的外公是很少笑的,不苟言笑的他活像画本里画着的活阎王,是院里小孩子不好好吃饭就会被家长搬出来说道的牛魔王。但有外婆在,外公也不会真发火,只是会借故外婆太过宠溺小孩,长大后不成器,以此来和外婆拌嘴。外公和外婆拌嘴拌了一辈子,外婆走后,外公的话少了,背也慢慢坨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老爷子教育晚辈最爱说的一句话。他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如果在外哭哭啼啼的样子被他知道了,就等着被他拿鸡毛掸子抽屁股吧。然而当齐警宇滚热的泪珠落在他手臂上,老爷子却也只是用力抬起手,费力地抹掉小孙子那不听话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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