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怔怔的望着她, 大滴的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而她自己好似没有察觉到似的, 就那么呆呆的, 愣愣的。
裴境顿感一阵头大,熟悉的胸口闷, 心中酸涩的感觉又找上了他。
他就是见不得她哭。
“就这么伤心, 我记得你跟画眉, 不是没什么交情吗?也太容易伤感了吧。”
裴境的声音显得有些苦恼。
沈妙贞听着他的话,虽然好似句句是在安慰她的样子,实则却是句句扎她的心。
因为是卖身契捏在主母手里的家生子通房丫鬟,所以可以想卖就卖,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下了她的生死。
哪怕是因为姜三娘不能容人,哪怕画眉并没什么过错,对外也要说是画眉服侍不周,野心勃勃,惹怒了主母,活该由此下场!
“奴婢伤心,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公子若是瞧奴婢哭不顺心,奴婢便出去,不碍公子的眼。”
裴境被气笑:“我现在对你真是宠过头了,你都能拿话噎你家公子我。”
沈妙贞却不为所动,只是倔强的抬起头,清凛的大眼睛,因为流泪的缘故,蒙上了一层纱,叫人看不透她的内心。
裴境说了斥责她的话,却并未真正斥责,那一句反而半是责备半是妥协。
“教你念了书,你那些词便都用来对付公子了,你跟画眉算什么物伤其类。”
“如何不算,我们一样是奴婢出身的通房丫鬟,一样低贱,在主子眼里,根本就不算个人,说发卖就能发卖,动辄打骂也无处说理去。”
裴境的心中有股闷火,他实在不懂怎么哄女孩子,在马车上,是头一回对一个姑娘低头,妥协。
裴境气的一拳头锤在桌子上,‘当啷’一声,把个汝瓷的茶碗都震到桌子边上,直接掉下去,摔碎了。
紫毫急忙进来:“怎么了?什么东西摔碎了?”
却没想到,一进来便看到这两人是这样,沈妙贞哭着流泪,而公子满面怒气的样子。
紫毫一呆,这是怎么了,回来的时候不是还手牵手,两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过了一会,就变成这副模样。
她刚想劝,裴境不能跟沈妙贞发泄的怒气,顿时便朝着紫毫发了出去。
“没叫你进来,你便私自闯进来,什么时候,你的规矩也这么散漫了?”
紫毫吓了一激灵,忙解释:“公子,奴婢是听见屋里有摔碎东西的声音,这才……”
裴境没有好气:“自己出去领罚,几天不规训你们,就越发的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紫毫心里有点委屈,知道自己是成了出气筒了,公子珍爱沈妙贞,不舍得朝她撒气,她便成了这个倒霉蛋。
可她也不敢抱委屈,更不敢不听话,麻溜的退出去,还贴心的给两人拴好了门。
只是退出去的时候,余光中瞥见,明明在气头上的公子,对着那个惹他生气的麻烦源头,不仅没有任何惩处,居然还拿起她的手腕,轻轻的亲了亲。
那样的温柔,简直惊掉她的下巴。
裴境亲了亲她的手腕,还想顺势去亲亲她的脸颊,却被满眼泪意的沈妙贞躲了过去。
裴境到底还是不忍心对她生气,低声宽慰她:“你说这些话就是没良心,我待你是这样的吗?我何时让别人欺负过你,你的事,你家的事,难道我没有上心?”
对她本人,他也是尽自己所能的呵护了。
沈妙贞没办法否认这一点,但她仍旧不能释怀。
“现在公子……是对我好,可是以后呢?公子不是也说过,人心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您教我读的那些诗,不就有那句,等闲便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若是以后,公子的正室夫人,趁着您不在,也将我发卖,将我磋磨死。”
“公子您,难道也会如此冷眼说一句,不过是个没服侍好主母的贱婢罢了,有什么可伤心?”
裴境果然愣住,没想到她想的居然如此的遥远,还把别人的境遇安排到了自己身上,做了非常可怕的联想。
如果是她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裴境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去完全不能想象这种场面。
因为他有绝对的自信,能够保护好她,而且他也绝不会娶姜三娘那般,不能容人的女人为妻。
她的假设,纯粹是妄想,是没有前提的。
“你不是画眉,我也不是二哥,怎么会让你落到那种田地。”
裴境直视她的双眼,像是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去。
“你不信我吗?”
说实话的话,是不太信的,她惶惶不可终日,不愿意质疑将她从底层拯救出来的公子,可也并不愿相信,现在美好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她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容颜不再,公子会嫌她人老珠黄,她会变成后宅的一个老姨娘,一抹幽魂,只能靠巴结主母生存下去。
更担心,若是得罪了主母,不知会受到如何非人的虐待。
公子能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吗?
显然不能。
公子他,有着大志向,有自己要实现的抱负,而这样的人,如何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变成胸无大志,只会在内宅厮混的那种男人呢。
沈妙贞的沉默不语让裴境,又是生气又是心慌。
他已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会给她解决,但是需要时间,必然不会让她因为卖身契在别人手上,叫她被主母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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