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您不是说了,您会帮我吗?所以、所以我会等您,我会努力拖时间的——路行舟,我会等你。」
他会等我。
一个人的死亡对路行舟而言已是再麻木不过的事,因为死亡总如影随形着他的人生,地狱能如此拥挤也是多亏了他的贡献——儘管,路行舟从没数过从自己手里告终的性命数目。
但看着孙临安为了渡渡鸟、为了不让诺亚方舟里有更多无辜的生命消逝,最终以一把小刀自尽后……纵使清楚孙临安并非真正死去,只是回去原来的世界罢了,可当路行舟望着已然断气的孙临安时,却是失去以往从容,褪去了麻木。
他居然止不住哽咽和指尖的颤抖。甚至在闭上双眼后,孙临安的死亡仍在他的思绪中慢速播放。
孙临安怎么可能不会害怕。
怎么可能不会感到恐惧。
怎么可能不会感到抗拒。
可是每一次的自我了断之际,孙临安却仍然义无反顾地结束自己生命……路行舟不停地想,反覆地想,愤怒因此随之滋生,他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孙临安这几近愚笨的执着而感到怒火,抑或是逼得孙临安只能走到这步的人类才是点燃盛怒的罪魁祸首。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对灭绝的渡渡鸟说声请节哀呢?
忽地,路行舟不禁想起了这句话。那是最初、最初见到孙临安时,自他心中听到的一句话。
孙临安亦如渡渡鸟,哪怕知道等待他的未来兴许是死亡,哪怕清楚这世界根本没有人能够看进他的死去、根本没有人能理解他死去的意义……哪怕他比任何人都还要透彻渡渡鸟灭绝后的悲哀——没有人感谢牠、没有人哀悼牠——孙临安却仍然为了自己的愤怒和悲伤,向这个世界和愚蠢的人们不断地去抵抗、不断地去拯救……
也许,孙临安就是这么一隻笨拙的渡渡鸟。
「不过,」路行舟低哑喃喃,「幸亏我是他最虔诚的的信徒——」
所以他会等我。他在等我。
旋即,孙临安的死亡终于从思绪中悄然退去,路行舟恢復以往的理性,在下一瞬便迅速利用通讯设备联络部下,得知除了高惠美的左手臂受了点轻伤,以及海曼的右腿不幸断了以外,其他几位在先前的大地震里都安然无恙。
你们先回去,然后把我们买的诺亚方舟设备砸了,别客气,好让我强制结束他妈的灵魂滞留状态。钟霓、卢森鸥你们两个给我去逮那帮垃圾,半小时内给我审问所有走私和内线交易等证据,若有人不知好歹的嘴硬,你们随意,我负责;徐克朗和高惠美整理手中现有物证、向上匯报;还有海曼,回去后立即骇入编号三七七九子嗣宇宙、实验中心里的所有电脑,特别是我们头号要犯亚当的电脑,别给他们任何机会分心滋事。
以上追求办事效率,不准有任何耽误,否则你们往后的日子绝对生不如死。路行舟有条不紊地掷出一项项命令,儘管口吻不如以往随性。
情况已经刻不容缓,每分每秒都必须把握住,路行舟也尽可能地不去想最坏念头——孙临安一回去便被处决的可能性——只希望幸运女神愿意眷顾他的小渡渡鸟。让孙临安足以等到他的信徒。
不消片刻,路行舟猛地感到思绪消散,眼前世界在一片死寂下黯然闭幕……再一睁眼,他已经从诺亚方舟中离场,回到原来世界。
「哥,你回来啦!」
埋首整理物证的高惠美一瞥见,便蹦到路行舟身边,嘰哩呱啦地启口:「刚才没来得及问清楚,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可爱他还好吗——」
「高惠美,请你报告当前进度。」
路行舟沉声打断,强制脱出诺亚方舟的不适使他苟延残喘的耐性越发恶化。他抬手揉了下太阳穴,一个俐落起身下床。
高惠美连忙跟在路行舟身后,与他报告:「你下达的命令我们都在着手了,钟霓和卢森鸥正在审问进行式,徐克朗刚去收录音档,还没回来,海曼则在图书室里火速编制电脑病毒中。」
路行舟頜首,眼神掠过一旁报废的诺亚方舟设备,步伐仓促地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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