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小鬼钩住了脖子,无意识的等着被拖走。
陈富贵能理解这种感受,一个人生了病,心情跟状态很重要,当他面对病魔不去反抗反而开始后退的那一刻,两只脚就已经站在了黄泉路口。
好比文化人说的——求生的意念,对希望的偏执。
一旦没有了那两样东西,精神上就垮了。
陈富贵的床边跟地上都有食物残渣,他的喘息声像破漏的风箱,吐字极其模糊。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似乎是某个在潜意识里存留的执念。
梁白玉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他咽了咽犯上来的腥甜,弯下腰:“叔,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陈富贵胡乱地扯住他的衬衫下摆,瞳孔放大,生命走到了尽头。
可他的嘴还在动。
好像他要是不把话说出来让梁白玉听见,就会死不瞑目。
梁白玉把耳朵凑到中年人嘴边,他隐隐约约辨认出一些细碎断裂的音节拼了起来,等他回神时……
中年人已经撒了手,走了。
临走前说的是:你害了我儿子,我去地底下了,不想在那看到你,碍眼。
第58章
陈砜把他爸埋在了门前的林子里,墓碑正对着院门的方向。
这样他爸想家了,就能看到。
坟前摆着一碗压得很高很紧实的米饭,一碗没放酱油的大肥肉,还有一杯白酒。
陈砜披着麻布跪在地上,亲戚都没通知,这场丧事办得很简单。他身边只有一个生命特征很薄弱,却在他送走他爸期间时刻陪伴他的病人,和一条瘸腿的狗。
起风了。
山林里掀起了一片骚动。
梁白玉的衬衫被吹得鼓了起来,长发在风里乱舞,他静静站着,周身有股子浓到化不开的枯萎与凋谢味道。
“呜……呜……汪!“
小黑狗突然对着坟包叫了起来,它像是才意识到从前在地里捡到它,把它带回家的人类已经不在了。
又像是它仍然不懂那个人类为什么要睡在土里,只是感应到了过于压抑悲伤的气氛,用叫声表达它的不安。
梁白玉蹲下来,捻住小黑狗后脖子上的一块皮毛:“嘘。”
小黑狗朝他鞋面上一趴,尾巴讨好的摇了摇。
梁白玉的视线从戴着白布背对他的男人身上经过,去向泛着湿腥气的新坟头,又往远处的天空跟山峰飘移,他喃喃自语:“不管是至亲,夫妻,还是兄弟姐妹,朋友……总有散的时候,都有散的时候。”
散了,就是真的散了……
梁白玉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无声的叹息隐于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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