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使计令流氓缠住自己,想让张瑾停下脚步。但张瑾只是瞥了她一眼,便离去。可后来她还是从巡逻的府兵处知晓,是一个破落文人叫住他们去救她。
蕴香用尽千方百计找到张瑾的居所,梨花带雨地哭诉自己孤女无依,幸得先生所救,只求以身相许。
她想,一个书呆子没见过世面,总能让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但张瑾拒绝的很干脆,只有一句话,“我没钱,姑娘若想以身相许,不如去找那些救了姑娘性命的府兵。”
蕴香在心里“呸”了一口,想道这不仅是一个书呆子,还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但她堂堂狐妖,既然立下誓言报恩,便决不能背誓,否则修道之心也会磨损。
她光明正大地买下张瑾旁边的破屋,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甘愿赖在他身边当起田螺姑娘。
蕴香想着,等她报完这一世的恩,就可以继续自由自在地做狐妖。
但也许张瑾也很烦每天对她不客气地喊“喂”。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问她叫什么名字。
蕴香是山中长大的狐狸,哪里会特意取名,只好按着族中顺序老老实实答道,“七十七。”
张瑾皱皱眉头,好像在说七十七不像个像样的名字,他用毛笔在草纸上涂涂画画,最后写了“蕴香”两个字出来。
这以后就是她的名字了。
可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破冰,张瑾还是要赶她走,还是要等他梦中的姑娘来。
蕴香被逼急,只好哭着道,“我是来报恩的,又不是来害你的。”
不料,张瑾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动容的神色,他不停地说,“她也是说要来找我报恩。”他恍然大悟地看着蕴香,拍拍自己的脑袋,“是你,原来是你。”
蕴香不明白张瑾在发什么疯,但她总算可以留在他身边。
张瑾说,等他金榜题名,就娶她过门,拜天地,做真正的夫妻。
来看望她的狐妖姐妹都羡慕地说,小七十七要做状元郎夫人了,蕴香也很开心。
可蕴香等了三年,等到春去秋来寒暑尽,等到茅草屋变成小院子,等到张瑾骑驴去郡城参加县试。
最后,她没有等到状元郎回来,她等到小驴车上一具冰冷的尸体。
同行人说,张瑾在县学发了急病,几天就没了。
送回来的尸体面容依然栩栩如生,张瑾身上没有外伤,看上去确实是自然死去。
可蕴香是狐妖,她只用灵力微微查探,便被骇住。
张瑾的胸膛里,没有心。
他的喉管被剖开,心脏是生生从喉咙里被掏出来的。
蕴香没能变成张瑾的新妇来报恩,却变作他的遗孀去报仇。她潜入琼州城,混入鱼龙混杂的春烟楼,又动用族中秘术,千辛万苦找到张瑾的遇害处,侥幸留住他的一丝残魂保存在尸身。
可她也发现更加骇人的事实,张瑾的魂魄不存在于人间,更没有去阴司投胎。
他的魂魄,仿佛凭空消失了。
蕴香不甘心,从族中借来三息镜,耗尽半身灵力,才查清杀害张瑾的凶手。
此人名唤魏明,竟然是一个修士,虽然修为不高只有练气期,但还是让蕴香感到惊讶。他们这一族是妖,天生便可修道。但在灵气稀薄的人间,怎么可能诞生出新的凡人修士?
她忍住心中的惊诧愤怒,又得知那魏明是个好色的纨绔,于是费尽心思潜入魏明府中,要杀他偿命。
未曾想,那魏明贪生怕死,情急之下坦白自己只是因为张瑾在琼花筵上不小心用茶水弄污了他的衣袖才杀人。
蕴香怒不可遏,想将魏明折磨至死以解心头之恨。谁料,魏明趁她不备,突然甩出一道灵力巨大远超练气期的灵符偷袭了她,逼她现出了狐妖原形。
她只能放过魏明一命,拖着重伤的身体又藏回了春烟楼,偷偷吸取凡人少量精气疗伤并供养张瑾的残魂。
蕴香觉得自己在这个噩梦中仿佛永远不会再醒来。
她没有报恩,也没有报仇,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但她不后悔,唯一恨的便是没能及时了解掉魏明的性命。
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终于睁开了迷蒙泪眼。
打伤她的少年少女正在用溯洄术看她的记忆,似乎在把玩一只狐妖却偏要做一个叫做蕴香的女子的可怜一生。两人也许觉得她可悲,没有说话,正在垂眸思考。
蕴香被用灵气化成的捆灵索绑得结结实实,她靠在软榻边,扭头冷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余光瞥见,房间大概已被这两人修复如初,那个白七被扔到角落,而红纱后的少年依然在审视她,那少女却动了脚步朝她走来。
舟月走近蕴香,蹲下来,右手抚上她的小腹。
蕴香以为这少女要掏自己的妖丹,面上浮出绝望之色。
可是,淡淡的青绿色灵力从她的小腹向四肢五骸蔓延,残破的灵台也逐渐在灵力涤荡后重新修复。
蕴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嗓音颤抖,“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舟月莞尔一笑,伸手拭去蕴香脸上斑驳的泪痕,“我是仙界灵华宗中人。我救你,是因为蕴香,你不是恶。”
她不是恶。
蕴香忽而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张瑾死时,她没有哭,因为她要去给他报仇。
被魏明暗伤九死一生时,她没有哭,因为她要好好养伤、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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