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学校虽然也换人来带他们踢球,可他们根本没好好训练。高二课业也难,他们读了根本跟不上的高中,成绩一落千丈。直到付新书的腿伤让球队彻底炸裂,大家直接不踢了。
“我们的事情,蒋教练都知道?”
“他知道啊,所以他非常自责,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们。”
在狭窄的陵园石板路上,所有人围坐在钱老师周围。他们听着那些被刻意隐瞒的故事,陷入更深的迷茫和沉默,直到这句话。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付新书抬起头,从悲伤中恢复一些:“我们不好是我们的问题,和蒋教练没有关系。”
“他生病了要离开我们去治疗,这很正常。不能说他从小把我们带大,带我们踢足球,就得负责我们一辈子。”陈江河也很认真地说道。
直至此刻,钱建军才完全感受到林晚星和王法究竟给孩子们带去怎样的变化。并不是他们课业上的增进,或者说球技上的提高。他们思维清晰,明辨是非,这才是最可贵的成长。
钱建军想,如果那会儿的蒋雷能听到这会儿学生们说的话,大概也不会充满遗憾地离开人世。
可事实上是,蒋雷临终前一直很难过。
他知道自己从小一点点带大的孩子们,已经是学校的垃圾学生。
他很后悔因为自己喜欢足球,固执地带他们走上这条道路。
孩子们失去选择正常人生道路的机会,他也无力实践任何诺言。
他们都将碌碌无为地死去,成为世间的尘埃,区别只是早晚而已。
所以蒋雷的临终心愿,就是希望足球队这些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们能比他幸运一些,有重新选择人生道路的机会。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遗憾。
在浩如星河的临终心愿里,能被认真倾听的寥寥无几。
但那一天,在这片陵园里,蒋雷的心愿被听到了。
“应该是凑巧,但肯定也是老天爷的安排。”
钱建军抬头看了看天,又望向前方的石板路。
在那里,有位老人正在抱着坛酒,向他们这里缓缓走来。
钱建军冲对方挥挥手,喊了句:“老陈,你来啦。”
山里吹起一阵清风,枯黄的松针又簌簌地落下一层,脚踩在上面,有厚实而绵软的质感。
老人脚有些跛,眉毛很粗。学生们觉得老人有些眼熟,盯着他看了会儿。
很快,老人走到他们跟前。
他直接将酒缸塞在陈江河手里,又从口袋里又掏出三个小酒盅,把其中一个摆在蒋教练墓前,最后回头骂道:“臭小子愣着干嘛,倒酒啊。”
此言一出,陈江河突然喊道:“陈……陈老师?”
眼前的老人,正是林晚星岗位上的前任,宏景八中曾经的体育器材室的管理员。
种种画面突然涌入脑海,陈江河突然说:“我课桌里的借球卡是您放的?”
老陈没有回答他。
他站起来,绕过马尾松,向旁边墓地走去。
学生们缓步跟了上去。
只见老陈在蒋教练旁边的墓地上,摆上了剩下两只酒盅,看到墓碑名字的刹那,学生们完全愣住了。
那两个名字他们太过熟悉。
或者说不是名字本身很熟,而是他们天天在对方家里上课玩耍。虽然素未谋面,但那栋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有两位老人的身影,对方好像早已是他们再亲近不过的爷爷奶奶了。
浓密的松针筛下零星光影,落在墓碑上,那是林寻涯、沈淑元之墓。
是林晚星的,爷爷和奶奶。
老陈把酒盅在墓前摆下。
老人墓地上的松针很浅,比蒋教练墓前的要少上许多,墓前摆着一束花,显然近期是有人来祭扫过。
叮铛两声轻响,王法刚刚回过神。
他拿过陈江河怀里的酒坛,半跪着,往酒盅里斟上酒。
琥珀色液体汩汩流下。
“蒋教练的事情,和林晚星的关联到底在哪里?”王法缓声问道。
老陈看向林晚星爷爷奶奶的墓碑,说,“关联就在这里。”
老陈说,他很早就认识林晚星。
他是学校后厨出身,和林寻涯、沈淑元两位都很熟。寒暑假,他常在元元补习班帮着做菜干活、照顾学生,所以也就知道二老的孙女是高考状元,学识人品都非常优秀。
但因为林晚星父母和二老关系很僵,他和林晚星只有过一面之缘。
后来二老身体不好,被迫关停元元补习班,他去得越来越少。
在人生最后那段时光里,两位老人很喜欢每天在天台晒着太阳。他们喜欢五川路体育场里每天的鲜活场景,当然,也喜欢之前老在球场训练的足球队学生们。
“爷爷奶奶们看过我们踢球?”学生们完全懵了。
“就你们之前在体育场训练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谁没看过你们?”老陈有些没好气地说,“也就他们二老脾气好,又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他们那会儿还提过,等自己身体好了,你们还有比赛的话,也喊上他俩。他们作为退休老教师,要去现场支持一下本校学生们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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