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对这人有印象,那是晚间一同随她去偏殿看诊的几位侍女之一。
她跪在地上啜泣着,断断续续说了一串,大意就是,她陪着沈青棠入了偏殿,没承想郃勒世子大发酒疯,打晕了一干人等,还让她们滚出去。
推搡之间掀倒了烛台,便生发了这场大火。
郃勒使臣自是不买账,质问为何只有她们得以幸存,视郃勒族人为无物么?
侍女只得哭着解释,当时火势迅猛,连自顾都不暇。
她想起早前除扫时,曾在书架后发现了一条密道,情急之下便先带着沈青棠躲了起来,没想到这条密道通向的竟是夫人的后院。
她一时体虚乏力,还没来得及解释,便令夫人的女使将她们误以为是小贼抓起来了。
沈青棠听罢,背后一阵发凉,惊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苍天,原来她险些就要在昏迷中葬身火海了……
那么是谁打晕的她,发了酒疯的郃勒世子?
沈青棠越想头越疼,完全串不起记忆了。不过也真亏这位侍女舍命相救了,逃命居然还不忘带上她。
就在这时,带伤的女使被人从旁搀着走来,跪地回话了,
“老爷恕罪。小院不知前殿失火,抓到了异客本想带去核认的,哪知又平白冒出一个魏公子,上来就动手要人,还打伤了我这无数……”
女使欲言又止,唉声叹气的,话里满是哀怨。
沈青棠微微一愣,看了看这遍地是伤的仆役,又想起了魏珩临走前那黯沉的眼神,梳理了几下后,一种难言的感觉不禁顺着脊骨,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等一下……
也就是,他冒险冲进火里,是为了来找她?
那如果没发现这条密道的话,他岂不是……
沈青棠神色复杂地凝起眉,想想他一贯无情狠绝的作风,再想想他肩后的那片烧伤,既觉不可思议,又觉一阵后怕。
甚至连秦颂和段鹏之交谈的那些话,都没怎么听进去了。
她好像永远无法依据常理,推测出那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就是这份不可捉摸的极端和疯性,才总会让她生出却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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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混沌,在灯光难以照及之地,一辆马车静静候在了路边。
“大人,您这……”高简小心扶着魏珩,见他面色这般苍白,着实是有些不太放心。
魏珩语气冷然,抬手拨开了帮扶,“管好你的事。”
他说得没什么气力,可临走前看向一旁含着泪水的贺兰筠时,眼里的那份烦厌倒是真的。
“哎,一定一定。”高简连连点头应好,笑意里满是藏不住的愧疚和担心。
他知道自家大人是什么意思,贺兰小姐的事需要尽快摆平,今日她跟到花宴上来,本便碍着他家大人的眼了。
偏生他自己做事也不留意,还放任沈大夫陷入了危境,这下铁定得好好将功补过,让他家大人舒心一点才是。
“哦对了大人,你要的东西。”见马车要走,高简左右看了看,赶忙将怀里包着甲片箭簇的锦袋,透过车窗小心抛了进去。
他家大人素来对火器有些研究,不同的做工和成色也各有文章,此番从郃勒世子那儿搜来了零碎,定是能为日后找出黑市源头带来线索。
可魏珩已然有些疲弱,无论是大火中吸入的浓烟,还是被房梁砸下的创伤,皆在一点一点抽离他尚为清醒的神识。
“去查一下,段鹏之的夫人到底是人是鬼。”他冷声向车帘外吩咐了一句。
说着说着,便不自觉靠在窗柩上,渐渐失力地阖上了双眼。
或许不会有人知道,魏珩在去小院搜寻沈青棠的下落时,还发现了什么其他的异象。
与段鹏之结发十多年的女子,所住的院子竟然没有半点生活过的痕迹,一应用具也皆是数年前的老款式。
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匪夷所思……
车外的李庭没想到自家大人忽然下了这样一则命令,横竖先应了一声是,在大力赶车期间还不忘请示:“大人,我们去哪儿?”
车里的人似乎不曾听到他的话,一点声音也没有。
情况紧急,李庭乍一思量,只得在下一个拐弯口快速做好决断,直奔向了魏珩在城南的私宅。
那是他家大人在被擢升为都指挥使后,于京郊置办的一座房产。
据他所知,自家大人似乎与伯府的关系并不太和善,出任锦衣卫一事也与老伯爷闹了不少的口角。
是以在时机成熟之后,便毅然决然地搬离出府了。
只是城南的私宅总归是清冷的,除了寻常洒扫的仆役外便再无其他。
于是为了办公方便,他家大人便又在北镇抚司后巷的杂院里置了一间空房,没事去高简家吃顿便饭,再来他家关慰下情况,日子也有了些热闹气。
不过眼下他伤得这么严重,定是少不了人照看的,还是回南宅妥当。
李庭沉吸了口气,看着天上化不开的夜色,心想,这一晚只怕是难熬了。
而与此同时,站在洞桥上喂蚊子的高简亦是十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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