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回头,就在细小的声浪中捕捉着那个声音。
关敞说话带着一些家乡话的口音,很好辨认,和他说话的也是几个行家。
“这颜色好是好,可没铁锈斑,做不了真,拿不准。”
“依我瞧,民国仿的吧,孙二爷,你给掌掌眼?”
初挽听着这话,便留意起来了。
没想到这么快,孙二爷就敲锣打鼓上场了。
却听那孙二爷便慢悠悠地道:“民国仿,倒是不至于,瞧这青花山茶,做得地道,是那么一个味儿,我瞧着,这个不是永乐的,就是雍正仿的,民国的做不出来,民国仿的话,就会欠点润,这个颜色有韵味儿,你再听听这个声——”
他轻轻敲打了下,道:“瞧这声儿,多好!”
其它人一听,便笑着恭维:“孙二爷到底是眼力好,那到底是永乐还是雍正呢?”
那孙二爷又道:“这件玩意儿,各方面都是没得挑了,就是没铁锈斑,还是得定在雍正了。”
大家听着,叹息不已:“如果说永乐的,那可就值钱了,雍正仿的话,到底是差那么点意思。”
旁边那关敞带着口音的生意响起:“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爸说了,当初宫里头赏的,就是永乐的,孙二爷,你看看,再给瞧瞧?”
他这话一出,到底是露怯了,那孙二爷自诩身份,既然出口说了是雍正,是断断没有再改口的道理。
孙二爷便笑呵呵的:“我眼力不行,老了,哪看得准,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话听着谦和,其实那味儿就变了,周围人都纷纷恭维,一个劲地说孙二爷眼力老道,哪至于看错了。
也有人便开始笑道:“这小伙子,你这东西说是雍正的,你就偷着乐吧,哪能硬赖着说是永乐的,你看看,这里一圈人,大家伙见过的老东西,估计比你吃的米都多。”
关敞被说得无话可说,老实巴交地道:“可是我家里人说这是真的……”
周围人一听,哄笑起来:“是真的,是真的,拿回去供着吧。”
初挽轻捏着手中的茶盏,觉得这情景真是有意思。
这关敞的水平,怎么也不至于在这里当一个农村土小子,受那孙二爷的气。
所以,这算什么?
他现在还没显山露水,没有以后的机缘?还是说,他在装?
想装那就一起装吧,她不介意送他一程。
兴许一举两得,她都犯不着把豇豆红给扯进来,直接就把这孙二爷给崴坑里去了。
初挽放下茶盏,当即起身,回首,看过去。
红木桌上摊放着老蓝花纹包袱,包袱里是一个黑匣子,黑匣子里赫然是一件青花山茶如意耳抱月瓶。
这青花山茶如意耳抱月瓶造型清绝,胎骨坚致雅洁,上面的釉汁厚润,用蓝色矿料绘制的山茶花青翠光艳,在白色胎骨上精致生动。
初挽走过去,直接开口道:“这不是永乐官窑的吗?大开门,不错,不错。”
她这话一出,周围好几个都看向她。
孙二爷看到她,也是乐了:“又是你,小姑娘,你可真行,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你!”
关敞看到她,眼睛一亮,道:“我见过你。”
初挽走到他身边:“对,我们打过交道。”
说完这话,她已经拿起那抱月瓶,看了看底下的款。
孙二爷背着手,斜眼看着她,没说话。
旁边就有人已经起哄了:“这是位小姑娘吧?直接开口就是大开门了,行,你看着是大开门,你出钱买下呗!”
初挽问关敞:“多钱?”
关敞不好意思地挠头:“不好说呢,年份没定,撂跤货,也不敢开口卖。”
初挽:“你倒是老实本分。”
关敞被夸,就有些脸红了。
那孙二爷盯着初挽,终于道:“大开门?”
这时候,周围桌上,有不少人都看过来,大家多少知道孙二爷,这可是大小算一个人物,现在被一个小姑娘这么唱反调,自然是没面子,都等着看热闹呢。
初挽听孙二爷这话,这才道:“刚才就扫了几眼,没细看,所以张口就说了是明朝永乐官窑的。”
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服软的意思,周围就有人笑,孙二爷呵呵了声:“小丫头,你才多大?你不懂事,你家大人呢,怎么不管管你,上次外贸商店,你丢人现眼惹是生非,结果一点不长教训,倒是搁这里闹呢!”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有了几分厉色,背着手,不阴不阳地道:“没细看,就敢张口?”
初挽看着孙二爷道:“是,没细看,就张口了,我现在走过来,上了手,看看底下的款,我——”
旁边一个带着天津口音的一声嗤笑:“也算这丫头有点眼力,上了手,知道自己错了!”
初挽看了一眼那人,才缓声道:“上了手后,我一瞧,明朝永乐官窑,差不了。”
她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直接被呛了一口。
以为这小姑娘低头认错,谁知道还硬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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