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被悬到了半空中,完全参不透史密斯先生的意思。
但是她当然明白,如果史密斯先生见到那兽首,那一切都完了。
对方占尽天时地利,自己一个东方面孔,外国人,也没那么多钱,凭什么和史密斯先生争?
初挽甚至觉得自己呼吸艰难。
不过好在,她有过专业的训练,她到底让自己缓解下来,神情中流露着一种毫不在意的散漫。
这时候,她听到史密斯笑着说:“初小姐,你小看了这位老先生,其实我建议,你可以让他拿一些东西来换?他肯定有些东西,是你感兴趣的,不是吗?”
初挽的心往下一沉,问道:“嗯?拿东西来换,你的意思是?”
史密斯先生笑道:“你要知道,棕榈泉可是一座古老的城市,总归有些东西,再说,你觉得他的父亲为什么能拥有这么一座豪华的花园别墅?他们家,就没有来自古老中国的物件吗?”
初挽点头,看着史密斯的笑,缓慢地道:“史密斯先生,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这一刻,她分不清,这到底是诚恳帮她出主意,还是看透一切的嘲讽。
她只能借着缓慢的语速来给自己整理思路的时间。
史密斯先生见初挽心情并不好的样子,他便安慰她道:“如果需要,我来帮你想办法。”
初挽:“嗯?”
史密斯先生笑了:“这个很好办,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初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保持着一种面无表情的神态,打量着眼下的史密斯先生:“请问史密斯先生的意思是?”
史密斯先生:“五千美金,我要那件宣德青花瓷,但是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初挽:“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史密斯先生耸肩,摊手道:“听说你想要他家的毛巾架?”
初挽:“……”
史密斯先生哈哈笑起来:“不是吗?毛巾架!”
初挽点头:“我看那毛巾架挺好的,像是一个值钱的,不过看起来,对方不愿意轻易割爱,或许史密斯先生你可以试试,你到底是本地人,也许有办法。”
史密斯先生笑道:“没关系,我会帮你。”
初挽:“怎么帮我?”
史密斯先生:“我会说服布莱克先生,把东西换给你。”
初挽听着这话,沉默了片刻。
那三尊兽首,以后会被炒作到几千万甚至上亿。
但是,这只是钱财的损失而已。
高额钱财的损失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拍卖战争掠夺所得的文物,就等于间接洗白了战争中掠夺财务的无耻行为,就等于中国人愿意低首去承认外国侵略者掠夺所有财产的合法性。
后来国外拍卖兽首,舆论哗然,中国方面曾经纠集了几十位知名律师,却无法找到这几个兽首拍卖的法律漏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被抢劫走的物品成为别人的合法财产,上了拍卖会。
此时此刻,她用钱赎回他父亲从中国抢走的两件兽首,都是一种不得不咽下的耻辱。
而现在,机会就在她面前,一件民国高仿的瓷器,去换来三件赃品的回归,可能吗?
和史密斯先生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
这就是在走钢丝绳,而且是万丈悬崖的钢丝绳。
一旦史密斯先生看到或者听到老布莱克提起兽首,那历史赐予她的机会便瞬间粉碎。
她甚至想起来碎在自己面前的九龙杯。
史密斯先生期待的目光就在她眼前,他显然也在等着她的答案。
于是,在一个垂眼间,她终于道:“七千块。”
史密斯先生:“嗯?”
初挽笑了下:“一件青花瓷,一件龙纹罐,我要拿到七千美金,还要那老先生花园中的三样物件。”
她抬起眼,直视着史密斯先生:“如果不行的话,那就算了。”
史密斯先生蓝色的眼睛泛起笑来,那是完全仿佛看尽了天下所有小把戏的笃定和自得:“可以,成交。”
史密斯先生的加入,让一切变得犹如走钢丝绳那么玄妙。
初挽小心翼翼地提着线,她不能让史密斯先生见到兽首,却又要让史密斯先生给老布莱克输入一些观念“这件龙纹罐是非常值得购买的”,以及“你不要的话,我们打算花费五千美金购买”。
当然了,史密斯先生那样老奸巨猾的人,必然是有些技巧的,他不会这么直白,他用他的沟通方式在和老布莱克聊天。
初挽只能时刻关注着,关注着这两位的动静,和老布莱克聊一聊他的各样藏品,试图给他一种错觉“我并不是只对那几件兽首感兴趣”,“那几件对我来说没那么特别”,同时也要和史密斯先生聊聊,让他明白“我没有太多时间了,实在不行就算了”。
在这个过程中,她深刻地感觉到,这两位美国人都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他们都非常固执,并且对自己充满自信。
或许,史密斯先生那种强大的自信,也是他竟然没有去看一眼那兽首的原因吧?
当然了,这一切又充满了奇妙的巧合。
比如在初挽和老布莱克聊过后,老先生拿了废弃的遮阳伞把那两件“装饰品”给遮住了,以免于遭受日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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