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试后,再过了殿试,有了进士的功名,自己才好名正言顺,向肖主事求娶二姑娘。
林子葵心里一片热忱,回了洗心堂,先将梅花仔细地插在洗干净的泥罐子里,后三两步走去了灵源道长的居所。
他在偌大行止观里说过话最多的,便是这位道长。
林子葵带了一些麻糖给对方,落座后又问道:“不瞒灵源道长,在下患有眼疾,故此很难用眼看书。不巧我家小书童这几日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所以我想询问下道长,这观中可有识字多些的小道士?可否……为我念几日书,只需要念书即可,在下不会亏待的。”
灵源思索片刻道:“这观中所有道士,每日从卯时开始便要上钟,做功课,闲暇时间不多。”
林子葵:“那……”
灵源:“不过观中有一藏书阁,名曰清心阁,楼中有个打理藏书的道长,乃是我师叔灵泊,他学问好,入道前也是读书人。这样,贫道明日去找他说一声,你便去清心阁找他,他这人爱吃鸡腿,你只需每日给他一只鸡腿,不论你提什么要求,灵泊师叔都会答应你的。”
“太好了,那便多谢道长了!”
灵源:“林居士不必客气,对了,我瞧居士步伐已无大碍,可是脚上的伤已经好了?”
“诶?”林子葵面露诧异,“道长知道我受伤么,无碍无碍,已经好了!”
灵源笑道:“那日我见林居士步伐不便,夜里想到此事,送了一瓶药去,不巧见你在刻苦读书,不便叨扰,便放在了门口。今日见居士大好了,贫道也就放心了。”
林子葵倏忽一愣,张了张嘴:“那药……是道长送来的?”
灵源点头:“是啊,这十六洞天山中多雨,入冬后若下雪更加湿滑,林居士有眼疾,还需多加注意脚下。”
林子葵神色呆了呆,旋即反应过来。原来……二姑娘不曾给自己送过药。
是他自作多情了。
告别灵源后,林子葵回到洗心堂,看书到很晚,眼睛开始发疼了,他才停下,在烛光下提笔写了了此前应天府书院夫子提点过的几个春试要点。
春试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他早已通读四书五经,虽然林子葵极厌恶八股文,可这第一场试不成问题。
第二场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
而林子葵最擅长的,恰恰是对策。
他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黄河下游水患,京畿蝗灾,北虏封贡,辽东鞑靼,征伐突厥,反对朋党,修治淮河。”
会试策问,多半逃不出这几试的框架,此乃林子葵昼夜翻阅应天府书院的文库中,邺朝历年所有的会试题总结出的。他这几日劳累,写了一会儿,眼皮撑不住地闭了起来,趴在了书桌上。
烛光摇曳,夜深露重,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林公子?”
墨柳正要将林子葵挪到床上去,奈何他力气小,无法做到,听见敲门声,便去开了门。
“吱呀——”
墨柳看向门外,需得仰着头,是穿着黑狐大氅、和白日气质不大一样、显得凌厉的二姑娘,还有她那贴身侍卫。
墨柳眼睛在二姑娘身上直了一会儿,从他身上看见了一股凛然的英气俊美,仿佛战场上女扮男装的少将军。
他赶紧收回目光,旋即又看了那护卫一眼,心下嘀咕,哪有女子随身不带丫鬟,带男人的。
难道这也是女扮男装?
不像啊……
他多看了两眼,就被元武瞪了,墨柳只好看向和善笑颜的萧复。
“二姑娘,深夜前来,可有什么事么?”怕吵着林子葵,墨柳的声音压得很低。
萧复朝里头望了一眼,轻声:“林郎睡了么?”
一丝冷冷的墨香,夹着梅香气从房内飘了出来,烛光下,萧复看见林子葵肩头披着一件灰兔毛领的旧斗篷,脸趴在胳膊上,底下压着层层叠叠的宣纸。
墨柳说:“二姑娘,我家公子看书睡了。”
“怎么睡在桌上了。”萧复抬步上台阶一步,墨柳吃了一惊:“二姑娘!”
萧复说:“我给林郎送了一件兔裘,要搬进去。”
墨柳注意到一旁那护卫抱着的箱子,挠挠头,没怎么犹豫地让开了:“二姑娘,我家公子睡眠浅,很容易醒。”
“我不吵他。”萧复走进去,看见这间洗心堂,比他的寒梅堂要小一半不止,里外两间,外间设书桌,茶桌,书架,里间两张床,用一张烂屏风隔开。
而林子葵趴着的那张书桌不算大,一旁是白日摘来送他的白梅花,桌上有一摞高高的书卷,设笔墨纸砚,笔架上挂着几支紫毫笔。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他闭着双眸安睡,睫毛很安静地耷拉着,几缕墨黑发丝垂下,有些秃的灰兔毛拱着他清癯的下半张脸。
而且林子葵并不像墨柳说得那般睡眠浅,萧复弯腰凑近他,他也毫无察觉。
萧复挨得很近时,闭眼细细地嗅了一下,他身上只有读书人的纸墨香气,仔细分辨,皮肤也是好闻的,有股暖烘烘的香气。
“二姑娘……”墨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萧复:“嘘,你家公子睡得正香着。”
墨柳:“……”
萧复随意地瞥了眼他的书桌,看见他写得字很娟秀玲珑,和他这个人一样。
他随手拿起一张来,发现其上字迹,慢慢地,眼神有了变化。
萧复低头看向了林子葵,眼底浮现丝丝纳罕。
“难怪胆子这么大,敢骂文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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