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以往,恐于国是有大过。故而,若殿下允了臣,众人便知殿下对我的恩宠,前番的事便算不得什么了。”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
元承晚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只是诸位大人又怎能知晓你我夜间是否同榻共眠?”
裴时行笑意一僵,恨恨咬上他正吮吻的雪颈:“殿下应是不应?”
而后干脆破罐子破摔道:“若殿下不应,臣便只好回颐山房抱着狸狸同眠了。”
又是狸狸!
长公主实在难以置信,为何世间能有人将脸皮生的这般厚,一计不成复有一计,每一计都比之向前更加无耻。
“本宫应你。”
她闭上眸,颤颤自肺腑里长吐一气,而后柔顺地扬颈,受下裴时行的吻与噬。
每一次呼吸和喘声都同他相应,恍若世间最亲密无间的男女。
可谁亦不知,半刻后长公主遣开裴时行,挥退外殿的女官与侍人。也曾独自于满室辉煌灯火沉默良久。
复才低低自语道:“反正本宫早晚都是要应你的,是不是?”
可惜终究无人回答这一问。
裴时行翌日便顺利搬到了主殿,所谓近水楼台,他却已然伴在明月身旁,触手可掇。
情场得意的裴御史于官场亦十分顺遂无阻,那夜曾同长公主说起的桑卢二人,也的确于两日后便归来。
裴时行守约地践了诺,复至前番送别的春明门外长亭等候,为二人接风。
桑仲玉与卢潜各驭一马,一路风尘仆仆,望上去都清减不少,面色黧黑。
想必这段日子奔走颇多。
未及寒暄,三人便径直从城外入了宫。
皇帝同三省宰相及多位参知已于立政殿中等候多时。
众人翘首许久,终于见裴御史同两位大人入得殿中。
桑仲玉向来雷厉风行,不耐烦种种客套,未及宫人奉上一口热茶便拱手道:
“陛下,臣历时两月遍访岭南道治下端、恩、泷、窦、雷、春共六州,此六处乃是全道中税产最末的六州,纵观而来,辖下约两成百姓无盐可食。
“岭南盐产贫瘠,另有纲商于此把持盐利,恶意抬价,煎熬不过之时,亦有贫家取赀购进劣盐。
“所谓劣盐,即是牛马所不食之粪盐。”
殿中诸位大人闻言蹙眉,亦有性情耿直之辈愤而哼声。
卢潜亦道:
“黔中道亦是如此,虽明表上每岁皆有官盐入仓,但多为粗粝价贱之盐,官府和盐商之间早有勾结,只不过做个面子便罢。
“有司亦不将盐业当个事体,官仓潮阴进水,历年所入之盐十中仅存一二。”
原本以为只是裴御史下道例行考课时的偶然所见,却不料于大周的千里长堤之下,已有硕鼠啃啮,为祸多端。
几乎便要酿成国患。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心有惶惶。
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道:
“臣以为裴御史向前所奏,于各道辖地设立盐仓盐院一法甚妙。颁布成法,设立禁榷,日后由官府统一管制盐场,自盐户手中直接粜卖汇集,把管源头;而后借由东南六路,辅以漕运转输往周边各道。”
却又有一人反驳道:
“申相所言官买一计,老夫亦是赞同。只是老夫以为,私盐一事积弊甚久,若一举扼制商贾命脉,恐有鱼死网破之危。
“再者榷法不宜过多,择各地中小盐商授任以官府许可,授物为凭,则官府只消将自盐户手中收来的成盐转鬻于商人,而后销往各地。”
裴时行听的暗暗点头。
这二位一位是他少时恩师,号为当朝“河东相”的申知白。他于文学政事咸有美名,却于中年辞官,就此隐居河东江渚,不问人间寒暑。
裴时行亦是三十年来唯一有幸得他青眼,而后更能拜入门下的河东骄子。
皇帝曾三遣天使入山传旨,可直到去年,申知白才愿意于古稀之龄复起出山。
另一位却是裴时行向前曾亲口向皇帝举荐过的谏议大夫徐汝贤。
他向两位前辈敬慎地揖下一礼,方才开口道:“臣亦认为,官收商销一法更为得当。若固守官收官运官卖,则官府人员不足,难以行事。
“且官施民受,盐游官府自运,实则必会劳动于民,车牛皆需征筹自民间。甚而强买强卖,亦有劳民伤财之危。”
“将盐户、盐源等大部抓握即可。大管小放,商贾若能自其间得利,必能加速盐制的运转。及至初见成效,便可瞩目于盐政之道。”
三省的诸位长官闻他三人之语也有了思路。
此刻一个赛一个出言,偌大的立政殿一时喧声嘈嘈,繁如市集。
素日清高自持的大人们论起国事,竟也如孩童般争论,口沫横飞之间,皆道自己的见解更为出色,不肯稍让一步。
直至金乌偏西之时,皇帝才终于喊了停。
众位肱骨臣子犹觉意犹未尽,还欲扯着袖子同身旁人继续论辩,那人却生了恼,冷哼一声便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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