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柴擒虎剑走偏锋,很有些出人意料的攻势,叫人不好下断论。
“若单论才学和对经史子集圣人言的见识,论名望交际,他吃了年纪的亏,自然比不得那些年岁大的。但当今陛下正值壮年,正是满怀雄心壮志之时……”
师雁行懂了。
现任皇帝好像才四十来岁,身体健康,性格也蛮果决,正是野心勃勃的时候。而这样的领导往往更偏好生机勃发的年轻下属,因为敢想敢干,更容易实现君臣共鸣。
当然,也不排除年轻人好糊弄,更容易当枪使。
柴擒虎毕竟太年轻了,之前不管是柴家人还是师门,都对他颇为纵容,早一届晚一届科举都无所谓。
可谁也没想到他这次突然就跟吃错药一样,凭空生出斗志,憋着一股劲儿就去考了。
还真让他考中了!
成也年轻,败也年轻。
在裴远山看来,柴擒虎此行不亚于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就是当今登基以来最年轻的进士,哪怕名字不靠前也足以载入史册,皇帝也将知晓他的名讳,欣慰于他的存在。
这证明了皇帝治国有方,所以才会人才辈出。
而如果田顷也顺利得中,师兄弟二人一并蟾宫折桂必成一段佳话,连带着裴远山和宋云鹭都会跟着沾光。
甚至裴远山起复可能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赌输了……
不中反倒没什么代价,了不起三年之后再来。
怕只怕他们错误地揣测了圣意。
皇帝固然可能偏好年轻官员,但这么年轻的……还是个孩子呢!
前头三个皇子都比柴擒虎大!
若朝廷不信任如此年轻的官员,柴擒虎将极有可能把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大好年华浪费在熬资历上。
然而师雁行却笑道:“师父也是关心则乱。我曾听过一句话,叫成名要趁早,话虽粗鄙直白,但道理是不错的。
三师兄既然踏上这条路,又是个有主意的,早晚都有这一遭。既如此,不如就照您之前说的二师兄那样,尽早不尽晚。
谁不喜欢少年英雄?陛下再如何威严也是人,是人就有喜好。
况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难为他有这样的志向,若咱们贸然发言,他必然要往心里去,万一弄得瞻前顾后没了锐气就不好了。”
柴擒虎粗中有细,又有两位师兄在京城帮衬,三人有商有量的,即便有疏漏也错不到哪儿去。
宫夫人不住颔首微笑,轻轻拍了拍裴远山的胳膊。
“飒飒说得有道理,你就是白操心。”
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在师雁行之前,柴擒虎就是裴门最小的,人又率真可爱,大家难免多疼些,遇事反倒束手束脚放不开。
裴远山缓缓吐了口气,好似整个人都跟着松弛下来。
“也罢,雏鸟振飞,乳虎出林,且由他们闹去吧!”
自从柴擒虎中举,师雁行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何谓古代师门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苏北海自不必说,第一时间就向裴远山道喜,而就连身在州城的师雁行,竟也得觉察到衙门对自己的态度的微妙变化。
黄夫人借着师家好味操持宴会得当的名头,亲自挑了新鲜花样的衣裳首饰送来,又打发周雅来说话。
“我娘很久没这么喜欢谁啦,”周雅笑道,“还说得空想请你去家里耍呢,我也觉得与你投缘。”
放眼全国,举人并不稀罕,但十八岁的举人却很稀罕。
这样年轻,前途无量,亲近点没坏处。
放榜一个月内,各地举子们的卷子就都送到宫里去了,皇帝翻阅。
因柴擒虎名次靠前,年纪又轻,下头的人为了讨喜也得说几回,没多久就传到皇帝耳中,他便特意命人将柴擒虎的卷子翻出来看。
看完就笑了。
“倒是写得一笔好字。”
因怕有考官根据字迹徇私,考试时要由专门书员先抄写后再行批卷。
而定了名次之后,则会调取本卷,与新任举子们核对笔迹之后上交朝廷,留作封存。
“朕记得裴远山有个小弟子就姓柴?”
内侍揣度皇帝神色和语气,便知他对裴远山的那点气早散得差不多,当下笑道:“陛下真是好记性,可不就是他。”
这就是简在帝心了。
有的人天天在朝会上晃荡,可偏偏没人在意。
有的人都被发配千里了,皇帝甚至还记得他的弟子姓什么!
皇帝又粗粗看了一回,手指在其中几行上重重点了点,笑骂道:“如此莽撞,不管不顾的,果然是师出同门,有其师之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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