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不着。”
原本就说不着,俩人之间隔着千重山,谁也别碍谁的事。
“那你跟谁说的着?”迟野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跟那熊孩子说的着?他扔你也扔,他八岁,你他妈快大他一倍了!”
什么礼貌和教养,如果真按年龄说事儿,那小孩砸了迟野一球,夏允风还了他妈一下,公平的很。
道个歉就能原谅所有,那“对不起”这三个字本身就是错的。
“谁规定几岁就该做什么事儿?”夏允风正面对着迟野,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但依旧把脸仰的高高的,“我要什么都忍着,早被打死了。”
说后半句的时候夏允风眯起的眼底闪过几分凌厉,被太阳一晒变成了光,一溜烟全散了。
迟野腾然而升的火气顶到嗓子眼,生生呛了口灰出来。
夏允风那一身青青紫紫、未好全的伤、断裂的肋骨,一股脑跳到眼前。
迟野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指责夏允风什么,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夏允风长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无论是否愿意,他都要遵循那里的生存法则。城里的孩子可能要等到一脚迈入社会才能明白弱肉强食的残酷,而没人疼的小孩却要在活着的每一天切实的经历这些。
迟野明白了,夏允风的冷眼、多变,刺猬一样敏感又伤人的性格,是在无望的等待中为了活下去所做的全部努力。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交锋,迟野意识到有些事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他看了夏允风一会儿,张了张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哑口无言。
说再多都显得苍白,迟野拦了辆车,带夏允风回家了。
车上凌美娟来了个电话,迟野说正回家呢。
气氛似乎又变得奇怪起来,迟野胳膊肘撑在车窗上,修长的手指放松的遮掩着嘴巴。
他看着窗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平和很多,那个总是烦的皱眉头的少年似乎只是错觉。
夏允风看着另一侧车窗,抱着胳膊,手指抠着上衣的袖口。他总是喜欢摸点什么攥着或者抠着,好像这样的小动作能令他安心。
那天快到家的时候,出租车的前轮刚刚擦入幽深的巷口,迟野掩着唇突然很轻地说了一句:“夏允风,以后别这样了。”
别哪样了他没说,该懂的人自然懂。
就是这话说的太不像迟野了,他自己都不适应。
夏允风和之前一样装聋作哑,没给半句回应。
后来进了门,迟野图凉快把上衣脱了。
他背上的淤青经过一天发酵颜色看着挺渗人的,夏允风昨天就看到了,太清楚那是怎么造成的。
迟野在厨房地上抱了个西瓜去院子,为了浇花院子里接了个长管子,地下水,凉的很。
他把瓜丢盆里,拿管子对着冲,弯腰时背脊骨骼分明,皮肤又白,太阳一晃仿佛在夏允风眼里发光。
手上还留着红晕,迟野捏着水管也冲了冲,夏允风眼尾一跳,心想迟野教训他教训的挺带劲,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第8章
西瓜被地下水镇的冰霜,迟野抱进厨房擦擦干净,水果刀利落的在顶上开了个四方小口子。
一块瓜皮切下,搅拌器通上电直接从小口深入,嗡嗡地声响中果肉被打成了汁。
迟野贪凉,折身去冰箱里取了点冰块,就要倒下时忽而犹豫,又把冰块放了回去。
西瓜汁打好,他把切下的那块瓜皮重新盖了回去,吸管从缝中插/入,然后抱着西瓜回到房间。
夏允风无所事事的坐在桌前,本是在看迟野的书架,听见他走来,转而看向窗外。
“吃过西瓜么?”迟野把一整颗瓜正放在夏允风面前。
吸管是透明的玻璃,现下染了带凉的雾气,瞧起来朦朦胧胧。
夏允风没出声,错落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窘。
山上气候变化无常,庄稼作物很难生长,像西瓜这样的水果别说种不出来,连运上山都是难事,夏允风自然没有吃过。
迟野都习惯夏允风不吭气了,也没接着问,只丢下一句“喝吧”,拖开椅子也坐下了。
长书桌的两端各坐一人,夏允风偏头过去:“你不喝?”
迟野翻开书本:“写会作业,你自己喝。”
城里小孩讲究多,从不跟人用一双筷子、咬一根吸管,迟野没有跟人分食的习惯,当然吃饭不算。
夏允风摸了摸西瓜上结着的细小水珠,调整了一下吸管的位置,猜到迟野多半是嫌他。
书桌靠窗,外头搭着个葡萄架子。葡萄是迟野闹着玩种的,长的不好,按理说这季节该结果了,可眼下连叶子都挺稀薄。
自然挡不了什么光,迟野伸手把窗帘拉上了。
房里暗了下来。
昏暗的颜色给人一种隐秘的安全感,夏允风捏着吸管,低头轻轻含了一口。
玻璃和牙齿磕碰在一起,脆脆的,缓缓漫上嫩红色的汁水。
果肉打的很细,喝起来又比水稠,满满的一口,甜的人心里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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