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铃声回荡在山涧,居然杂而不乱。若是凝神细听,只听上一小会儿就会昏昏欲睡,仿佛有人在耳边唱着催眠曲。
水边燃起的香束,也显出了异常:
香束顶端冒出的居然是红烟,还显得格外粗壮,聚在空中凝而不散,如同雾汽。更古怪的是,山里原本风向多变,烟气也该飘移无定才对。然而天师往青铜瓮里丢进符纸之后,无论山风如何吹拂,香烟都认准了聚石滩,一缕又一缕往这里飘来,最后落入大瓮当中消失不见。
千岁考较燕三郎:“可知这是什么路数?”
燕三郎轻轻嗯了一声:“招魂铃、引路香,这人手下确有两把刷子。”
在千岁影响下,他研习的神通、看过的法门驳杂,如是连容生的其他弟子,未必就知道这两样东西的用途了。顾名思义,招魂铃的铃声能够招来附近的孤魂。其实招来的都未必是完整的魂魄,有时甚至只是一缕残魄、一点意识片段,只凭本能行事。
与之相配合的,往往就是引路香。这烟气有引导之能,可为招魂铃吸引来的孤魂指路,让它们顺着烟气飘移的方向行进,抵达聚石滩。这位天师也明白,深山老林多怨魂,招出来以后还要尽力约束,免得祸害乡民。
“白烟。”燕三郎眼尖,这时就望见飘过前方的一缕红烟带上了浅淡的白色。那色泽极浅,像颜料在水里稀释过几次,可燕三郎毕竟是注意到了。“有东西被吸引过来了。”
千岁嗯了一声:“深山里头多的是孤魂,人类的,动物的,妖怪的,旁人多半都不知道他们何时死的,如何死的。”
花溪县令姓章,他的独子,也即是温晴芳的丈夫名为章子昂,这时忍不住走到天师身边,低声问:“姚天师,她,她可来了?”
就是这个人任性执意,劳动县兵包围红磨村,又害乡民赖以为生的针胎花林被烧毁一小半,红磨村人看向他的目光难免带上一点怨忿,章子昂却压根儿不理会。
姚天师摇头,指了指木桌上一面铜镜。那镜子摆放的方位讲究,正对着青铜大瓮,每有一缕红烟飘来,都在镜子里具现出本来面目!
章子昂立在原地看了半天,看见的都是动物魂魄,不由得失望,又有些欣然。这时镜子里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众人一阵惊呼,连燕三郎都运足目力看去。不过这幽影头上发髻、身上衣著都是男式,尽管脸面模糊,但怎么看都不似女子。
不是温晴芳母女。
章子昂屏息半天,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难过,不能再见妻子最后一面,可是心底又有一丁点庆幸:“姚天师,她们如果没出现,是不是说明、说明……”话到这里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姚天师点了点头:“到这场安魂会结束,如果尊夫人始终没有现身,最大可能是她早就不再留恋现世,也不徘徊此地。”
“好,好。”章子昂下意识点了点头,如是这种结果,那当然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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