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一整天第一次真心笑了。
大姐又让她填了好几个申请单,看着清秀的字迹,说,字写得不错,以前是不是学习挺好的?
陈见夏很久很久没有被问起学习的事情了,脸上竟然有了几分高中女生的羞涩。连带着,在嘈杂办公室里耗费的时间都有了别样的意义。
地下一层放射科,她拿着申请单从导诊台被指挥向登记处,又从登记处被指挥向旁边那一扇上面贴着非工作人员严禁入内的铁门。
陈见夏盯着放射危险四个字,左顾右盼许久,好像也只能推门进,于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难得里面的人没骂她,见怪不怪似的,告诉她,你还得再往里面走,尽头左转,阅片室。
找到阅片室,里面的人又说,你这个得去操作间一。
陈见夏在放射科内部宛若迷宫一般的走廊里晕头转向,不小心直接闯进了CT拍片室,和里面的家属面面相觑,大夫的声音从墙角上方的扩音器传出来:你谁呀干吗的?!
在扩音器的骂声中,她终于找对了地方,不知道是第几次举着发票和办公室开的《情况说明书》跟对方解释来龙去脉。大夫耷拉着眼皮,或许听见了或许没听见,或许看着她或许没看她。
见夏知道对方并不是不礼貌,只是疲倦。
她自顾自讲完了。
大夫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实习生站起身,从见夏手中接过办公室开具的申请单,开始在电脑上操作。
陈见夏松了口气,神经质地往前挪了半步她又感觉到那种疲惫感,正在拼命地从后背往上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能让它爬上来。
医院似乎刚经过一番电子化改革,系统很难用,无论是五十多岁的主任还是二十多岁的实习生,操作起来都一样缓慢艰难。大夫没有赶陈见夏去门外等,所以她就站在他们背后,看着屏幕上实时显现的影像,也透过长条玻璃窗看一个又一个家属陪着病人走进来,随着大夫麦克风的指挥躺倒在CT床上。
这个可能是。大夫闭了麦,自言自语。
是什么?陈见夏顺着大夫的手指看屏幕。
大夫对旁边正在调数据的实习男生说:看这儿,怕是扩散了。
见夏悚然一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影像她看不懂,目光越过低声议论的大夫,投向CT室里面的人一个脸膛黝黑的母亲,不愿意让女儿或儿媳妇扶,自己挣扎着坐起身,年轻女人低头给她把鞋递过来,两人相视一笑,互相鼓劲儿似的。
好,下一位!大夫把刚才的影像打包上传,联网录入了门诊主治医生的系统,她喊了下一个患者的名字,在两位患者交接中间,接了一个电话,语气平常地问孩子,有没有写作业?姥姥在干什么?别玩ad了,对了妈妈把丰巢取件码发过去了,让姥姥帮我拿
病人和家属已经走了,陈见夏还愣愣盯着,眼泪比心反应快,倏忽间掉下来。
实习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唤回神。
你出门左转再左转,走到头,右手边有个机器,正在出片,你自己去拿就可以了,一共三张。
她茫然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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