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块老竹子做的长戒尺,重且厚,亲自刻写“静心慎独”四个字。小时候宋敬原一而再再而三不愿练功——琵琶或是临帖——惹得宋山烦了,能在手心抽出一个小包。
这些年宋山脾气好了很多。不知为何,宋敬原隐约猜到和苏柏延有关。他对苏柏延管教严,一点小错都不容忍:悬腕手要稳,篆刻走刀也是,不能抖,但凡乱动就是一尺;单钩执笔要灵,摆刀法转腕要活,这时但凡手僵,也要打,实在苛刻。
而苏柏延离开后,宋山虽然不准人提,一次深夜,宋敬原找水喝,却曾看见宋山孤零零坐在窗边,对着月光抚玩一把玉折扇。那是宋山三十岁生日那一年,苏柏延送的礼,亲手雕琢,题字“玉舟小扇”。
他或许自责对徒弟太严苛……才生了这么多遗憾。
宋敬原收回思绪,当即立断,撒娇讨饶:“错了师父,不敢了。以后一定——”还没编出来“一定”什么,眼睛一转,突然改口:“不对,我今天练了字!”
宋山挑眉,宋敬原从包里掏出一沓信稿纸。
“我可抄了三遍校规,手都酸了。”宋敬原咬牙切齿。
宋山失笑:“怎么,早退被人逮住了?”
“还差一篇检讨呢,总共小五千字,可是练够了。”他趴在桌案上抱怨。
“该,”宋山手中拿着一方纸扇,扇头是金丝竹的,敲宋敬原脑门儿:“让你长点儿记性。”
宋敬原拖长了语调:“这回长足记性了。下次挑主任不在的时候逃。”
宋山连名带姓地喊他:“宋敬原。”
连名带姓喊人,傻子都知道是警告,宋敬原不敢作妖,吐了吐舌头:“开玩笑的师父。”可他想起什么,忽地起身,一惊一乍,把宋山吓了个好歹:“师父!路拾萤的字写得好——”
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放在二人中间,照得宋山的脸平添一层温和光晕。宋敬原一时看痴了,醋意翻涌:“你教过?”
“提点入门而已。”
“那天他来,你们说什么了?”
“闲聊。告诉我她母亲回到江都,他也跟着转学回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走。送了点特产。”
“特产呢?”
“吃了。”宋山笑眯眯,“一点枣泥糕,忘记喊你下来。”
宋敬原气呆了,没想到他师父能把吃独食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把头一扭:“你赶紧收他为徒吧。”
宋山失笑:“你这爱吃瞎醋的毛病到底和谁学的?”
“他什么都好。英语也好。”
宋山喝茶:“行,说好了,我明天就去找他。”
宋敬原怒而起身,决定上楼摸黑写检讨,不再和宋山废话。反正他也说不过——论牙尖嘴利、伶牙俐齿,他还是短他师父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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