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樊颤颤巍巍地被人扶了起来。
“如深不争气,大冬日病了,我只好替他来了,总不好让太皇太后路上冷清。”郑樊依旧吊着嗓子,慢慢吞吞地说着。
明笙愣愣地看着他。
郑樊和和气气的做到他边上坐着:“看来是我来找了,打扰子肃吃饭了。”
两人公事十一年,从未红过脸,倒也不是关系有多好,不过是两只老狐狸罢了,两人斗了十一年,从一开始的雷霆忘记,到现在的不动声色,各有胜负。
他了解郑樊,郑江亭只要不是死了,爬也要爬到柏寿殿守夜的。
“阁老。”他轻声喊了一声。
“吃吧,子肃,外面的雪下大了,早些回去吧。”郑樊和善说着,关心后辈,拳拳之心。
明笙食不知味地夹了一筷子,郑樊已经伸手去烘手了,和小黄门说说笑笑着。
“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季了。”明笙突然开口说道。
郑樊一愣,手指微微弯曲,随后放回膝盖上的绒毯上,看着他,轻声说道:“哪里的话,我自上了六十岁,年年都是这般想的,年前还大病一场,幸的万岁垂怜赐药,这不是也都熬下来吗。”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小黄门机敏,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明笙怔怔地看着他。
这位内阁首辅杀起人来从不眨眼,可劝起人来也是满目真心,令人酸涩。
“咱们这位,是个好的,比之前两任,勤勉果断,比之太宗高祖又温柔和善。”他缓缓说着。
明笙缓缓闭上眼。
“你年纪也大了,致仕未必不是好事。”
郑樊的声音冷静又沉稳,在温暖的殿内也让人一个激灵。
“这酒是厨房给的吧,江南的酒,香得很。”他伸出满是老年纹的手,颤巍巍地搭在银壶上,缓缓说道,“太冷了,我喝一口,子肃不介意吧。”
明笙摇头,一双眼似有水光闪过,但细看去不过是窗外太亮的白雪。
郑樊当真拎起酒壶,高高举起,仰头喝了一口。
“好酒好酒!子肃,是好酒啊。”
他把酒壶放回桌子上,小声说道:“我去内殿休息一下,就不打扰子肃吃饭了。”
明笙看着那盏酒壶失神,目送那个衰老年迈的身影离去。
他伸手拿起那壶酒,手指微微收紧,酒壶发出难听的吱哑声,最后也跟着仰头,任由酒水顺着壶嘴落入酒中。
“咳咳,哈哈哈,咳咳。”
明笙被酒水呛到了,手中的酒壶被摔在地上,趴在长几上,大声咳嗽声,声音沙哑。
“好酒,好酒啊。”
殿内,郑樊在昏暗天光下坐着,眉眼低垂,手指搭在拐杖上,好似一准泥塑的雕塑,永不败落。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内阁僵持十年的局面终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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